第69章
作者:石中绿      更新:2025-09-10 08:50      字数:3331
  川濑久夏看不见那把伞了,一切都在坍塌、融化,月岛萤的脸被炼化成灰白一片,她视野中只有雪,不,那不是雪的颜色。
  那是毫无生机的灰寂。
  死气沉沉。
  周遭是死亡山谷般的幽冥,渐渐的,有个锐利的女声从山谷深处穿了出来,一点点加大分贝,那已经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限度。
  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的声音,真难听。
  川濑久夏不自觉地捂住耳朵想阻断这段噪音,但无济于事,那人声狞笑着、咒骂着,瞬间又唱起了甜甜的摇篮曲。
  到底是谁?月岛萤说的没必要的伞又在哪里?
  好难受,头好晕,还是发烧了吗,我在哪……
  “川濑?川濑!你怎么了?”
  有人在狠命晃她的肩,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颤抖着想把她捂住耳朵的手给扯下来,而她根本就没用劲,手很快便滑落下来。
  霎时间,所有可怖虚妄的场景潮水般褪去了,川濑久夏怔怔地抬头,月岛萤神色慌张的脸近在咫尺。
  “啊,是你,月岛。”她机械般吐出几个字,“抱歉,我应该是……走神了?”
  月岛萤的心脏都差点被她吓得跳出来了,他坐在她身边,扶正她的肩,严肃道:“你刚才突然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又开始捂自己的耳朵,状态很不对。”
  “我……”川濑久夏甩了甩头,确保尖叫声已经彻底消失后解释到,“在想你说的‘伞’到底是什么,抱歉啊,可能因为一些不太好的事情,那天送你到车站之后的发生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那就不要再回想了。”月岛萤沉声道,“……是小事,也不重要。”
  没有了眼镜的遮挡,他那双金瞳分明该像万花镜那样引人沉沦,但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眼神忽地黯淡下来,毫无生机。
  “可是你反复提了两次。”川濑久夏抓住那只从肩上缓缓垂落的手,“一定是对你有特别意义的事,就算只是为了你我也要想起来。”
  室外风雨仍未停歇,少女抓着他的那只手甚至还在发抖,她的眼睛却比初雪那天还亮。
  川濑久夏深吸一口气,说:“可以稍微给我一些提醒吗?不用太多,一点点在车站时发生的事就行。”
  “……电话。”月岛萤败下阵来,小声道,“你当时接了个电话就跑了。”
  顺着他的话,川濑久夏低头念念有词地回想着,她思考时会习惯性地捻起几缕发丝,月岛萤的注意力全被晃动的青丝占领,脑海中一片混乱。
  他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费劲巴拉地从大都市东京跑来普普通通的乌野读书,因为一通电话就心神不宁,甚至到了分不清幻想与现实的地步……
  今晚之前,川濑久夏只是排球部的经理,部活这种事随便玩玩就行,于他而言,他们的交集必定不会太深,除了那把雨伞,这段关系再怎么深挖也没有了。
  所有私人感情会在他再次把伞交到川濑久夏手上时被他亲手埋葬,至于她有着怎样的过往、会踏上怎样的未来、和谁恋爱结婚,都统统和他没有关系。
  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现在,望着川濑久夏为他奋力在记忆的苦海里挣扎时,月岛萤突然不想把那把伞交出去了。
  他想了解她的一切,眼泪和欢笑、志向和未来,他想加倍偿还那句“为了你我也要想起来”。
  这段始于烂漫大雪中的关系,不应该在平平无奇的雨夜里结束。
  他还希望能和川濑久夏一起并肩走过无数场初雪。
  “我想起来了!”
  视野中,那几缕可怜的发丝终于逃脱了主人的束缚,月岛萤闻声抬眼,川濑久夏正兴奋地看着他。
  “我当时接了一个…咳…我…咳咳…母亲打来的电话。”她叙述得十分艰难,“那天…咳…她告诉我她想…获得我的…咳咳…抚养权。”
  “你还是别说了吧……”相比自己的私心,月岛萤此刻更加在意她的身体状况。
  川濑久夏摆摆手,抄起手边的冰水灌了几口:“没事,应激反应而已…咳…我在调整。”
  “这整件事的前情提要是我爸妈离婚了。”她的语速骤然降下来,为月岛萤概述了那段灰色的过往,“总之就是,我母亲在那通电话后的一段时间里做了很多十分……伤害感情的事,而再加上我在吃这方面的药,大脑就有意识地为我清除了一些记忆。”
  她撑着头,透过凌乱的碎片重组记忆显然分外困难:“我想那把伞……好像……留在了你手里?”
  “不过抱歉。”川濑久夏苦笑道,“我其实记不清那把伞长什么样子了,所以我之前可能无视了你试图还给我的举动。”
  “那就送给我吧。”
  四周寂静,月岛萤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说。
  “诶?”
  “你不需要留存一段不好的回忆吧,送给我,把那段伤疤彻底揭过,不要再想起来了。”
  川濑久夏的过往是那样触目惊心,他只浅浅听闻了故事一页,就已经无法承受。
  如果他是故事里的主角,他是绝不可能像她一样思考着转学搬家、还和没事人似的维持正常社交的。
  他不要再从川濑久夏口中听见这些痛苦了,即使他对她的一切都葆有百分之百的好奇,但他更不希望她因为自己轻飘飘的一句“为什么”就重复一遍那些地狱般的日子。
  创伤可以留到遥远的未来再叙,他们的初遇,应该是明快而浪漫的。
  “送给我,可以吗?”
  “……好,我把它交给你。”
  -
  狂风暴雨夜的威力太大,即使提前吃过感冒药,川濑久夏还是不幸中招了。
  好在她的处理及时,在每天三顿处方药的强势攻击下,这次的感冒并没有严重到发烧病倒的地步,她只需严格佩戴好口罩,再比他人都多裹上那么一两件衣服。
  今天就是黄金周合宿的最后一天,也是和音驹进行练习赛的日子,川濑久夏不顾清水洁子的阻拦,还是早早到了运动公园进行准备。
  “我最庆幸的是没有传染给你们。”面对学姐的再三关心,她显得格外没心没肺,“我都快痊愈了,和音驹的比赛肯定比我的身体要重要得多。”
  “那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清水洁子拗不过她,无奈道,“你去冲水瓶吧,这些衣服我来搬。”
  力气还是没恢复多少,川濑久夏也无意逞强,抱起瓶瓶罐罐就往球技场后的水龙头去。
  十几个水瓶洗起来也要些工夫,待她把第二批往回搬时,太阳已高高挂在天半边了。
  “不是感冒了吗?怎么还在干活。”
  比声音先注意到的是来人白净的双手,修长手指按在那堆宝蓝色的水瓶上,仔细看还可以观察到他指缝间的薄茧。
  川濑久夏的脚步顿了顿,扬起笑容抬头:“研磨,早啊。”
  待看清来人后,她的眼神亮了亮:“还有黑尾学长,早上好。”
  第55章
  “早。”
  孤爪研磨的手仍按在水瓶上没放开,他目光灼热地盯着川濑久夏,势必要从那张被口罩覆盖了大半的脸上察觉出一丝苍白的倦容来。
  “我还以为你今天会在乌野休息,身体怎么样了?”他问。
  川濑久夏关掉水龙头,神色如常:“好得差不多了,我每天都有在按时吃药嘛。”
  她顿了顿,不再给孤爪研磨继续追问的机会:“你们才来?见到翔阳了吗?”
  “正要去。”黑尾铁朗上前,把一起床就四处找寻川濑久夏踪迹的幼驯染提溜到身边,“走了研磨,乌野他们来了,去门口集合。”
  “他们已经来了?”闻言,川濑久夏朝运动公园大门口望去。
  果真如黑尾铁朗所说,少年们早已在那里站成了乌压压一片,日向翔阳每到一个新地方就兴奋得不行,他蹦跳着,在一脸冷淡的影山飞雄身旁乐开了花。
  “那你快去集合吧,研磨。”她抱起最后一堆水瓶,向孤爪研磨示意到,“再次见到你,翔阳应该会直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小夏。”孤爪研磨突然叫住了往回走的川濑久夏,问到,“今天的比赛你会支持谁?”
  她回头,颇感诧异地回答:“当然是乌野啊,难道乌野的经理还要支持对手吗?”
  “抱歉,我好像听到了又有人在挖我们经理墙角?”
  出人意料地,荒草丛生的空地上乍然冒出来了一个悠哉沉静的脚步声,三人同时看去,月岛萤打着哈欠走到了川濑久夏身旁。
  他好像不知道这里还有另外两个音驹的队员在场似的,往少女的外套里塞了一叠药片,低声说:“早上走的时候你没从我这里拿药,别忘了吃。”
  “诶,走太早忘记了,麻烦你了月岛。”川濑久夏饱含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
  月岛萤心情大好,自那个雨夜后,他和川濑久夏的关系总算松弛了下来,他还自愿充当了她在感冒这几天里的医药库,又顺理成章地和她走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