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作者:石中绿      更新:2025-09-10 08:51      字数:3308
  川濑久夏把目光收回来,涣散的眼神逐渐在堵在大门前的一众高大身形手中不断发出噼啪声的发光长棍上聚焦。
  听见了她的动静,那些线香花火逐渐主动向她靠近。
  直到脸颊已经能感受到火光的温度,川濑久夏的视线开始一点点上移。
  落在她眼底的眼神已经不再陌生,川濑久夏的嗓子里却依旧像是吞了数千团棉花。
  “京……治?翔……阳?”友人的名字被她念出来,像是刚学会开口的小孩子,“还有……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她还记得不久前自己在第三体育馆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那一刻的她比法餐餐厅的林卓卿还冷漠。
  为什么你们没有离开?
  “小夏,除夕快乐。”
  眼前递来一根未使用的线香花火,赤苇京治上前,亲自掰开她的手,把棍子塞进她手心,点燃了引线。
  手腕被他轻轻握住,上移,小火球映在川濑久夏眼底。
  “在你的另一个家乡,烟花燃起的时候,家人就会团聚。”赤苇京治说,“昨晚听见你的愿望之后,我想帮你实现。”
  线香花火的寿命只有短短十几秒,最后一抹火星坠地,世界骤然陷入寂静。
  “啊?”川濑久夏的声音很轻,“现在不是冬天吗?”
  “没错,小夏姐姐,我们找了好多商店才找到一家还有线香花火库存的店家呢!听说东京23区内全都不能燃放,不过我们今晚悄悄的,不会被发现的!”
  日向翔阳手里又燃起一束火光,他凑过来的眼睛却比昙花一现的线香花火还要亮上一百倍。
  “这些和中国过年时的烟花肯定没法相比,但我们还是想把它带到你身边,可以吗?”
  一群傻瓜。
  其实上海早就不能在市区燃放烟花了,她所期待的那些灿烂花火,最终只能成为记忆角落的一捧尘灰。
  在深冬的东京市区买来一堆线香花火更是闻所未闻,他们到底跑了多少家店、受了多少质问才把它带到她身边的?
  手里不知道又被谁塞了一根竹棍,绚烂的流星再次从她眼前划过。
  不过这次川濑久夏没再看清花火燃尽的样子,因为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殆尽。
  像是夏夜的雷暴雨,眼泪争先恐后地溢出来,融进皮肤的雪花也化作泪水,她哭得连着五脏六腑都在阵痛。
  早已干涸的眼眶中再次流下的到底是泪还是血?川濑久夏分不清。
  她只知道在自己因为悲痛再次脱力蹲下的时候,有个干燥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她只看到深不见底的冥河之路上,有千万束花火照着她离开那里。
  意识在身体温暖起来后彻底清醒,川濑久夏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了宿舍一楼活动室的唯一一张木床上。
  乌压压的一片人挡住了活动室本就昏暗的光源,见她这么快就醒了过来,一群少年定定钉在她脸上的目光都没来得及撤走。
  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记住每一个人的面孔,川濑久夏扯开嘴角,笑了起来。
  “这可能有点多余……但是,你们愿意听听我的伤疤吗?”
  第112章
  头晕脑胀。
  从床上醒过来的那一刻,浑身上下的器官和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川濑久夏恨不得立刻合上眼,再次昏睡过去。
  视野里一片昏暗,木然地反应了很久,她才回忆起了昨晚的点点滴滴。
  ……啊,当众痛哭然后再倾诉往事什么的,真是有些丢人。
  她记得自己一股脑地说了很长时间,遣词造句毫无逻辑,事与事之间也没太大关联,只顾着把绵亘十七年的伤疤撕得鲜血淋漓。
  最后头一晕,还昏倒在不知道谁的怀里了。
  宿舍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逐渐恢复的视线中,只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在窗台处忙碌着什么。
  “……仁花?”
  嗓音更是沙哑得不成样子,想来也是长时间说话和感冒发烧的结果。
  视野里那个背影反应得很迅速,抓着一手的东西,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她床前。
  “川……川濑!”谷地仁花抓起她垂落在被褥外的手,眼神里尽是紧张,“你醒啦……你昨晚都高烧到四十度了!现在呢?还有没有不舒服?头疼吗?等等……来,体温计……”
  见她似乎又变成了初进排球部时那个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小姑娘,川濑久夏反握住谷地仁花,尽全力朝她笑了笑:“我应该已经退烧了,就是……还有点头晕嗓子疼什么的,正常感冒症状,你放心好了仁花。”
  被反握住的那只手传来川濑久夏一如既往的冰凉体温,谷地仁花这才冷静了些许,递来感冒药和水杯。
  “仁花,现在几点了?”吃过药,川濑久夏问。
  “下午两点半左右。”谷地仁花回答,“今天是合宿的最后一天了,我特地留下来照顾你,清水学姐她们下训之后也会第一时间来看你的,时间快到了……”
  敲门声应景地在一片昏黑中响起,两人对视一眼,谷地仁花疑惑地起身。
  “她还没醒过来吗?”
  门外那个沙哑的嗓音显然不属于清水洁子,川濑久夏从木板后探出头:“是研磨吗?”
  头顶突然亮起的白炽灯照亮了来人的模样,同她对上视线,孤爪研磨顿时放松了不少,踟蹰的脚步却仍旧在门外徘徊。
  “没事……孤爪学长你进来吧。”谷地仁花最终侧过了身。
  挂钟昭示着孤爪研磨出现在这里的不合时宜,川濑久夏好整以暇地从墙上收回视线:“研磨你逃训啊?”
  “……下午没有再打练习赛了,他们在自主练习。”孤爪研磨拖着一把椅子坐过来,略显慌乱的眼神只能停在少女脸上,“我放心不下你,小夏。”
  昨晚在第三体育馆,川濑久夏盯着他的瞳孔都涣散了,那是孤爪研磨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如死灰。
  “当时……抱歉。”一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川濑久夏撑起上半身,郑重道。
  “不过我现在已经好多啦!”见气氛又要低下去,她忙笑着说,“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昨晚真的谢谢你们,研磨。”
  孤爪研磨从体育馆半路溜出来的时间不算早,两人还没怎么畅聊,虚掩的宿舍门外就传来和他十几分钟前一模一样的踟蹰脚步声。
  得到经理们的首肯,川濑久夏的床铺前便瞬间挤满了人。
  可这里毕竟是女生宿舍,关照过川濑久夏的身体后,就连赤苇京治也不好意思久待。
  恰好体力也在慢慢恢复,趁着开饭的功夫,川濑久夏干脆和众人一同去了食堂。
  食堂和体育馆之间的大路上停着一辆大巴,大概是高烧过后的脑子不太灵光,直到吃完晚饭出来,川濑久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既然合宿已经结束,我们……是不是该回仙台了?”她抓住身侧人的衣袖问。
  清水洁子挑了挑眉:“嗯,其实两个小时后就该出发了,但是……川濑,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且不说她尚未恢复的身体,她家里那些事似乎又有悬而未决的迹象,她能走得了吗?
  和身后的武田老师交换过视线,清水洁子担忧地看向川濑久夏。
  “我……”又成为了众人视线中心的少女斟酌着,垂在一侧的手机反复亮起屏又被摁灭,恰似她心中的顾忌。
  【我的航班会在明天上午十点五十起飞,羽田机场,T3航站楼。】
  【妈妈希望能最后见你一面,小夏,你是妈妈在日本唯一的亲人了。】
  【但妈妈没有资格强迫你,对不起。】
  醒来之后,林卓卿的电话和消息几乎占满了她的手机锁屏,川濑久夏从没见过母亲这样关心她。
  川濑久夏只看了一眼她发来的航班信息,但她现在甚至可以不假思索地背出那架飞机的航班号。
  如果明天就将是她和母亲的永别,川濑久夏希望她们至少不要闹得太过难堪。
  “抱歉,但我还是想在东京留一天。”她直直鞠了一躬,“武田老师、清水学姐……大家就先走吧,不用管我了。”
  “这怎么行。”清水洁子温柔地扶住她的肩,“川濑,你是要去机场见你母亲吧?反正明天也不用上学,我们就留下来,陪你好了。”
  “但是……”川濑久夏错愕地看着她。
  因为她一个人的私事而耽误十几个人的行程什么的……
  “你是不是又在心里悄悄划清界限了啊川濑!”菅原孝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明明昨晚都给我们说了那么多,现在再想分出去,也太晚了吧?”
  见川濑久夏还愣怔在原地,武田一铁上前,拍板道:“就这么说定了,川濑,明早我们送你去机场,再等你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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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羽田国际机场T3航站楼外。
  大巴停稳后,车上一股脑地下来了一拨人。
  看着和她一起走进航站楼的友人们,川濑久夏无奈地弯了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