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记忆里追根朔源心动的最初迹象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毕竟与其说是表白，这更像是一场告别。
  但她总得给这颗纽扣一个回答，它不是什么被弃如敝履的下三滥，它的主人值得被认真对待。
  “……”
  喉咙就像被扼住，嘴唇翕动数次，川濑久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抱歉”在她这里早就通货膨胀，失去它原本的效益了，可她又还能说什么呢？
  什么样的道歉，才配得上菅原孝支呢？
  “但是……我……”
  “川濑，没关系，我都懂，不说出来也可以。”菅原孝支的笑容仍然和煦，他摊在她眼前的手开始慢慢收拢、垂下。
  “不，等等！”
  川濑久夏几乎是把菅原孝支手心的那颗纽扣给抢了过来：“让心脏跳动的，也不只有爱情吧？”
  我们的友情难道不值得一颗纽扣的纪念吗？
  愣怔良久，菅原孝支轻声笑了起来：“也是啊，不止有爱。”
  不过很可惜，我所指的从来都不是纯粹的友情。
  ……但好像也不重要了。
  因为我的幸运女神，亲手拿走了最靠近我心脏的那颗纽扣。
  第114章
  升入高三之前的这个春假，川濑久夏没有再回东京。
  有些远在三百多公里之外的人自然是不太高兴，但也都被她的糊弄大法给治得服服帖帖。
  用来搪塞友人的借口都是川濑久夏随口编出来的，这十几天，她的生活重心里只剩下一个人。
  及川彻。
  “两个牛奶面包，谢谢您。”
  离开街尾的那家面包店，川濑久夏提着纸袋，同过去这两周一样，敲响了2101的房门。
  一阵叮铃咣啷过后，右手拿着锅铲身上还挂了半截围裙的及川彻出现在她眼前，注视着她的眼睛亮过今晚的月色。
  “还有几分钟就可以吃晚饭了！”他驾轻就熟地接过女生手里的纸袋，回到热气腾腾的蒸锅前，“小夏，好久不见！”
  “……嗯。”川濑久夏顿了顿，没再说什么。
  其实两天前，她才在这座公寓里和及川彻一起共进晚餐。
  要不是他临近出国必须回父母家把亲戚朋友都见个遍，及川彻昨晚说不定还要缠着她给她做饭。
  厨房的机器响过几声，半开放厨台前的餐桌上便摆出了几道色泽鲜艳的菜肴。
  “很美味，阿彻你现在的厨艺已经比我的要好了。”面对及川彻赤裸裸的眼神攻击，川濑久夏舀起一勺，点头称赞道。
  这倒不是她为了哄及川彻开心而撒的谎，不过多久就要一个人在大洋彼岸开启真正的独居生活，他这段时间的生活技能已经得到了彻彻底底的全面提升，厨艺更是每天都在见长。
  “所以你卡着今晚这个时间来公寓这边一个人住，叔叔阿姨他们真的没意见吗？”川濑久夏随口问道。
  毕竟，及川彻明天就要乘上飞机，离开这片土地。
  “没事啦，前几天我一直在陪他们，我妈和我爸也都做了小一年的心理准备了。”及川彻耸了耸肩，“况且他们明天还要来帮我收拾公寓的。”
  刚入喉的冰水突然随着他的话尽数卡在半途，透过及川彻身后，川濑久夏可以看见他的卧室、书房和锻炼室。
  相较于她那间公寓，川濑久夏其实不常在这里久待，毕竟熟悉过后，及川彻三天两头就要来敲她的房门，有时候电梯门打开，他的脚步甚至会下意识地转向另一边。
  然而至多不超过十二个小时后，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她全然陌生的样子。
  川濑久夏突然有些后悔。
  这两年间，她应该多往及川彻的公寓里跑的。
  离别在即，纵然对面的及川彻一直在手舞足蹈地烘托放松气氛，但川濑久夏这顿晚饭的心情也实在是好不起来。
  难过的时候，手下的饭菜都没那么美味了。
  低头咀嚼着嘴里索然无味的牛肉，她没在意到圆桌另一方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及川彻知道川濑久夏心里在想什么。
  她能主动腾出一整个春假来陪他，及川彻心里已经很感激了，这十几天的相处里，他连一个和出国沾边的词都没提过。
  可是机票、住宿、俱乐部……属于他的未来已经在阿根廷筹备完毕了，无论他们再怎么逃避，分离这天总要来的。
  吃过这顿晚饭之后，他还能留她多久呢？
  “小夏。”及川彻放下手中的餐具，凑近了叫她。
  川濑久夏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再抬头，她眼里只剩下笑意。
  “今晚……再给我上一节西语课吧。”他说，“我明天就要走了嘛，小夏老师你难道不想检验一下你这几个月的教学水平吗？”
  少年把话说得油嘴滑舌，思念和不舍弯弯绕绕，戴了几层加厚的面具才遮遮掩掩地被他讲出来。
  如果我偏要说检验不通过，你能取消明天的机票，再度留下来吗？
  那又有什么用呢？
  川濑久夏的眼神暗了暗。
  及川彻心里那点小九九她同样一清二楚，西语课似乎成了他籍以赖在她身边的一个借口，一旦两人间谁主动提出加上西语课，心思必定都不只在那些教科书和练习题上。
  但她自愿走进他布设的陷阱。
  “好啊。”川濑久夏托着下巴，眉眼弯弯地说，“那阿彻，等你收拾好厨房后，我们就书房见吧？”
  “好耶！”
  及川彻顿时兴奋得连剩了一半的饭也不吃了，站起来就要把他花了好大心思研究的一桌好菜好饭给全部收进冰箱。
  “你先填饱肚子啊。”川濑久夏忙制止他，“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
  其实真正意义上的西语课在一周前就已经结束，当时的及川彻还激动到忘乎所以地抱了抱川濑久夏。
  所有资料和习题在那个晚上就都被川濑久夏收到了书房角落，如今再次把它们翻出来，她却不知道要再教给他什么了。
  厚厚几沓活页纸摊在面前，川濑久夏还记得自己在网上仔细查找、比对，再通过个人经验整理成册，把及川彻的语言体系从无到有地培养起来的那些日子。
  及川彻的各科成绩都不错，但唯独语言天赋这一块实在没什么优势，当初，她花了整整一个月才教会他弹舌的诀窍。
  而至少现在，他已经可以和她用西语无障碍交流了。
  思维飘散得太过，川濑久夏连书房门被人打开的声音都没听见。
  “小夏！”头顶乍然投下来少年盈满笑意的声音，“在想什么呢？”
  川濑久夏这才回过神来，抬眸看见来人，她嘴角却又抽了抽。
  “你大晚上戴平光眼镜干什么？”她上下打量着这只自觉地在她身边坐好的花孔雀。
  从她吃完饭回到书房最多不过十分钟时间，及川彻这人不仅收拾好了厨房，还将家居服换成了熨帖的衬衫、戴上了那副唯一作用是耍帅的眼镜，甚至连头发都又打理了一遍？
  他从这里离开之后是要被空投去巴黎走秀吗？
  “花孔雀”本人享受着川濑久夏在他身上流连的眼神，撑起下巴看她：“最后一节西语课了欸，不打扮一下再来怎么能表示出我对小夏老师的重视？”
  “……知道了大帅哥。”川濑久夏也乐意顺着他说话，转过身来敲了敲桌面，“说正事吧，阿彻，你想要我怎么考你？”
  “……”及川彻下意识地别过头去，心虚的目光在那些资料上游移。
  说什么“检查水平”、“上课”都只不过是“我想和你呆在一起”的另一种表达罢了，除了川濑久夏，及川彻的脑子里现在空无一物。
  “日常对话。”他随便找了个话题，“小夏，我们来模拟西语的日常对话吧！”
  类似于“天气怎样”、“吃了什么”、“心情好吗”的无意义对话对现在的及川彻来说已经可以信手拈来，嘴里在回应着川濑久夏抛出的问题，脑海里想的却全然是另一回事。
  桌上的这些资料他也有一份复印件，前几天收拾行李时，他顶着父母不解的视线，把这几个月的西语资料都打包塞进了随行包里层。
  对外的借口是学语言永无止境，但只有及川彻自己知道，他只是想把和川濑久夏有关的所有回忆都一股脑带在身边罢了。
  两年间的生日礼物、花火大会上的合照、从她公寓里顺过来的生活用品……没有一个物件是对国外生活起作用的，但他就是要固执地把它们都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就连上飞机也能随身带着。
  好像这样，川濑久夏就能一直在他身边。
  ”……Toru ”
  沉浸于少女眼里的那一汪雾海，及川彻愣了半晌才意识到那是川濑久夏在叫他的英文名。
  ”Sí ”（嗯？）他忙回答。
  ”Qu te gusta ”（你喜欢什么？）
  那只是十分正常的随口一问，至少在川濑久夏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毫无其他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