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豆泛      更新:2025-09-10 09:15      字数:3832
  
  顾知宜眯了眯眼。
  少年浑然不觉危险,还在喋喋不休:“小贝姐姐!我超~喜欢你的!”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我就决定要娶你了!”
  贝言揣着手,笑着看他神秘兮兮地凑近,“我哥肯定没我喜欢你!”
  话音未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横插进来,指尖抵着少年额头将他推远。
  顾知宜不知何时站在贝言身后,另一只手环过她腰间往怀里一带。
  他眯眼时有些嚣张,嗓音里含着懒散的笑意:
  “抱歉,来叫嫂子。”
  第48章
  贝言揣着手由着他像只大型猫科动物似的黏压下来,唇角其实勾着。
  小昂看傻了。
  他对上哥哥垂落的目光,里面幽然狡黠,那忽然和记忆里的某个雨夜重叠。
  …十三岁的顾知宜推开房门时,刚洗过的头发还没干透,睡衣被肩胛骨撑起利落的轮廓,腰线收得纤细。
  而小昂正光着脚在床上蹦跶,头发飞乱,枕头已经被踹到地上。
  “三。”顾知宜站在门口开始倒数。
  小昂蹦得更高了。
  “二。”
  话音未落,少年已经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接住跳起来的弟弟,眉眼弯弯顺势往被窝里一塞。
  动作行云流水,像演练过无数遍。
  “耍赖!哥你没数到一!”小昂蛄蛹着要钻出来,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了额头。
  顾知宜俯身,湿发扫过眉骨,伸手从床头抽出一本童话书,腕骨突出。
  小昂安静下来,“今天帮我开门的姐姐……”
  “嗯?”少年翻书的手指顿了顿。
  而小孩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她给我糖了…对我笑…。”
  “嗯。”顾知宜跟着勾唇。
  小昂:“那个姐姐叫什么。”
  顾知宜:“贝贝。”
  轻得像在说一个秘密。
  “小贝姐姐,小贝姐姐……”小昂开心地念了好几遍,在被窝里扭了扭,“小贝姐姐人好好噢~那我长大要娶小贝姐姐!”
  孩子气的戏言。
  “不行。”少年淡淡开口,不容商量。
  小孩一听变成恼火小熊:“为什么嘛!”
  少年用书轻拍弟弟的额头:“因为。”
  昏光下,他另一只手把踢开的被子拉回来:
  “哥哥先看到的。”
  “我不要睡!”小昂又在被窝里扑腾起来,翻身叉腰站在床上,指手画脚着:“哥的耳朵好红!哥是不是喜欢小贝姐姐!我要去告诉小贝姐姐!”
  顾知宜怔了怔,手贴上自己的耳朵,很快略一挑眉另一手把他提起来,唇线抿紧,“睡觉,明天就给你送回去了。”
  小昂眨眨眼:“哥怎么这样!”
  “哥怎么这样!”
  同样的词句,从清脆的童声变成了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
  小昂蹲在地上,像只蔫头耷脑的小熊,拖着脑袋垂头丧气:“哥什么时候娶到小贝姐姐的?”
  顾知宜睫毛一弯正要说话,申恩已从廊下走来,见到一旁台阶上的两人,眼尾先一步泄露了笑意,“顾董找您。”
  “嗯。”顾知宜应着,目光落在贝言揉揉小昂脑袋的动作上,他俩看样子似乎是打算坐在台阶上。
  “有椅子。”顾知宜慢条斯理地解开西装扣子,声音里带着纵容的无奈。
  两人充耳不闻,一左一右在台阶上坐下,像两株固执的小蘑菇。
  顾知宜轻笑一声,脱下西装外套。
  贝言以为他要离开,却见那件昂贵的手工西服被他仔细铺在冰凉的石阶上,垂睫将每一道褶皱抚平,指尖硌人的袖扣给翻起来。
  “来。”
  他单膝点地,指尖轻轻一勾就把贝言拉到铺好的位置,顺手把她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理了理。
  小昂趴在膝盖上看着顾知宜,眼睛一眨一眨的,是种有些了然又懵懂的神色。
  做好这一切,顾知宜才离开。
  等回来的时候,两株蘑菇差点长草。
  在云被烧制成光亮的橘色世界里,小昂抱着膝盖蜷成团,贝言后仰着身子,风拂动发丝。
  顾知宜驻足在廊柱旁,听见少年认真在问:“小贝姐姐也喜欢哥吗?”
  顾知宜眼睫眨动,就这么淡定勾唇等她答案。
  贝言笑出声,望着眼前赌气的少年,知道他实在孩子气得可爱。
  她一笑,小昂就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托着下巴嘟哝着:“哥哥比我好,谁都喜欢哥哥,随便做个主播人气也很高。”
  “哥还很会照顾人,而我没哥长的高,遇上事总是憋不住眼泪,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像我哥那样可靠的人。”
  贝言晃了晃手臂,说:“你哥眼泪水儿也不少,真要是掉眼泪说不定比你还凶。”
  “真的?”小昂没见过,好奇得很,“什么时候掉眼泪?哪次?”
  这使得贝言一哽,总不好答是晚上,支吾了半天没躲过去,但好在想起件事,立刻认真坐直。
  “他刚到我家那时候,有一次躲在厨房柜子里哭。”贝言比划着柜子的高度,“我半夜去找吃的,一开柜门——”
  小昂猜到了,笑起来,“像见鬼似的?”
  “比鬼吓人。”贝言笑出声,“满脸眼泪还要强装镇定,倔得跟什么似的。”
  小昂迫不及待地追问:“然后呢?”
  “我说哭就哭嘛,人都会掉眼泪。”她望向天边的晚霞,“就是不要在柜子里哭,会把自己闷死。”
  “然后呢?”
  “嗯…”贝言想到什么,“后来他就眼睛红着帮我煮了碗面。因为我不会煮面。”
  霞光给云描上金边,贝言忽然说:“你哥那时候应该是想家了。”
  “哥应该不会想家……”
  贝言听见小昂这么说而侧目过去,对方很快打起精神,略过这个话题说,“嫂子,那哥应该就是在那时候喜欢上你的。”
  “不是噢。”
  顾知宜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领口松了些,像是刚忙完,在石阶上投下影子。
  他在贝言身边坐下,小昂立刻探头:“那是什么时候?比柜子里哭那次还要早啊?”
  顾知宜瞥去一眼,少年立刻缩回脖子。
  而贝言漫不经心道,“那时候你刚来贝家,如果比那还要早的话……”
  她投来一眼。
  “饲养员自己想。”顾知宜笑眯眯支着下巴,肩膀就这么黏着她。
  他知道贝言猜不到。
  因为她这个人,给予关切的时候总是不自知的。
  …那是顾知宜刚到贝家后的第一个早晨,十三岁的少年对着满桌佳肴和蛋糕不知所措。
  他对面则是同样无措、思考说辞的贝爹和贝序。
  而最先开口的是贝言,她把数字蜡烛背过身后,顺着这场景索性淡然认真道:“是欢迎你的。”
  直到那天快结束时,有只猫才从阿姨那里知道,原来其实是贝言的生日。
  …
  温复大约第五天才醒来,一醒就打来电话滑跪。
  他咬牙让出好几个自家公司的顶级娱乐资源,好不容易哄得贝言松口,转头又被顾知宜三言两语套走个人情。
  等挂掉电话没几天回过神,他才惊觉自己竟被坑走这么多好处。
  可再拨过去时,电话那头只剩岚城的山风呼啸。
  “还有多远?”贝言踩着碎石问。
  顾知宜回身攥住她的手,指腹在她腕骨上摩挲了一下:“前面。”
  他避开挡路的枯枝,“抬脚,有苔藓。”
  贝言拽停他:“关于我哥那些事情,还有你这些年的事,什么都不告诉小昂吗?”
  山雾漫过顾知宜的睫毛,他低头替她系紧冲锋衣腰带:“他不知道这些反而快乐,我已经可以保护好你们了。”
  话音散在风里。
  那棵玉兰树突然撞进视野,满山寂静骤然被点燃。
  贝言上次仅仅是在山背看过它,如今站在它脚下,那种喉咙哽住指尖发麻的感觉,吞噬了她整个人。
  千万条红布条在风中翻飞,每一根丝绸都在夕阳里烧成金红色。
  临近冬日,它没开花,却比开花更盛大;它没有叶,那些祈福的红布条就是它的叶。
  顾知宜闭起眼睛,身形在树下出挑沉静,山风掀起黑色冲锋衣的下摆,猎猎作响。
  布条在响。
  “岚城的钢管究竟是怎么捅进去的?”
  是贝言的声音。
  于是那合目祈愿的人好像很轻地笑了下。
  但没有睁眼。
  也许该告诉她岚城的雪埋起来的时候会冷得刺骨、运一棵玉兰树进山要打通多少关节、又或者是血止不住流出时,浸透骨髓的寒意——
  “不记得了。”
  顾知宜像是笑着答的。
  他声音轻的就好似那年春日午后,被贝言搂着他腰午睡,他整个人红透,却放轻声音,不愿惊扰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