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里希扫了一眼那张危险的便条，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这是你的那位党卫队军官朋友给你的？”
  “是的，哥哥，你要知道，施季里茨不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希尔维娅解释道，“他能随时回忆起别人上个月随口的一句话，连语气都记得很清楚。”
  海因里希笑了：“我不是不相信你对人物的判断，希娅。你知道这一点。我一向很佩服你对人物细致的观察和准确的判断。我只是想知道这便条能不能公开出去。”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把手中的便条揉成一团，和一叠草稿纸混在一起，扔进了壁炉中——这张便条一旦落入盖世太保手中，显然会牵扯到施季里茨本人。
  他解释道：“我和索尔夫茶会的人并不非常熟悉，贸然联系他们说这样危险的话，会显得非常奇怪。”
  希尔维娅知道他一贯不喜欢小圈子活动和政治斗争，而且对密谋分子四分五裂的情况非常绝望，否则他也不会选择自己去刺杀希特勒。只得点了点头：“那么我们怎么办？四处就是盖世太保的部门，我想盖世太保已经盯上索尔夫茶会的人了。”
  “你这里不能有任何轻举妄动。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盖世太保会盯上你，至少你不能留下这种把柄。”海因里希思考了片刻，做出了判断，“我去给俾斯麦伯爵和夫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们会去吃晚饭。”
  “俾斯麦伯爵和夫人，玛丽·瓦西契科夫、罗玛莉、冯·克拉姆男爵......他们都是密谋分子。”希尔维娅在他拨号的时候问。
  电话已经接通了，海因里希拿手捂住话筒，回头看了一眼希尔维娅，满眼的笑意：“我就知道你会猜到的，我智慧的妹妹。”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站在话筒边听她的兄长和俾斯麦夫人说些生日宴会之类的话。作为一位热情周到的女主人，俾斯麦夫人已经在那边笑着抱怨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亲爱的海因里希，本来我是要给希尔维娅打电话的。等您这样尊贵又忙碌的人想起来，只怕连生日蛋糕都来不及买呢。现在的柏林，连白面包都是奢侈品了。”
  海因里希不太善于接这种玩笑话，只得点了点头：“是的，谢谢您，夫人。那么，家妹和我一会儿就来打扰了。”
  “来吧来吧。”俾斯麦夫人在那边笑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穿上礼服来吧。我们好久没有开过宴会了。两位好看的殿下正好可以给我们增光添彩。”
  海因里希闷闷地“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希尔维娅知道，他不太喜欢别人关注他的外貌——虽然作为以美貌而著称于欧洲的雷奥娜拉王妃的后代，他们总是听着这样的赞美长大。
  “去换礼服吧，希娅。”海因里希坐了下来，他听到了茶水煮沸的声音，“我在这里等你。”
  等到他们收拾结束来到俾斯麦府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俾斯麦府前已经停了不少车子。等到希尔维娅挽着海因里希的手走进俾斯麦府的时候，人们都聚在门厅里闲聊。
  比起夏天时宴会的规模，今天的宴会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寒酸”了。虽然人们都努力打扮得光鲜亮丽，但这半年来的轰炸生活还是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有些人失去了自己的家，有些人失去了自己的衣服，更多的人是被夜晚的空袭折磨得一脸疲惫，即使是妆容也掩饰不住。
  希尔维娅注意到，甚至有好几位俾斯麦府的常客不见了，他们为了躲避轰炸去了山里。
  俾斯麦夫人似乎在里面叮嘱些什么，还没有出来迎接客人。倒是希尔维娅四处打量之下，发现了一个意外来客，她向海因里希点了点头，向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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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娜！”
  那位此刻本应在维也纳的诊所里替奥地利地下抵抗运动打掩护的安娜医生，意外地穿着晚礼服裙出现在波茨坦的宴会里。
  安娜穿着一件极为鲜亮的红色礼服裙，别着一枚钻石蜻蜓胸针，和她的绿宝石眼睛和浅褐色头发在一起，颇为相得益彰。看到熟悉的希尔维娅时，她脸上那种礼节性的笑容一下子变得真诚起来：“啊，希尔维娅。你终于来了。”
  她拉住希尔维娅的手，带着她往二楼去了。依旧是那个客房边隐蔽的洗手间，安娜朝外张望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洗手间的门：“我们得快一点，在他们注意到你这位引人注目的美人消失之前结束。”
  “你在维也纳让我跟着你逃宴会的时候，可从来不说这样的话。”希尔维娅忍不住笑了一下。
  “此一时彼一时啊。”安娜从小蛋糕模样的礼服包里掏出一包子弹模样的东西，递到了希尔维娅手上，“你要的毒药，希尔维娅，鉴于你自己也是有精神科医生执照的人，我就不多说了。”
  希尔维娅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地道：“谢谢。”
  “我的天啊，我还是难以想象我竟然把毒药给你当生日礼物。”安娜不愿意让气氛显得很煽情，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那位好哥哥如果发现了，会杀了我的。”
  “他知道。”希尔维娅笑着补了一句。
  “并不是我夸张，你在维也纳......”安娜突然顿住了，“你说什么？海因里希知道？他还允许你这样做了？”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安娜解释。即使是安娜这样熟悉她的人，也会被他们兄妹表面上展示的关系迷惑。
  大部分人会觉得他们是一对有军事传统的贵族家庭里成长出的标准兄妹：一位德国军官兄长——冷静、强势、理性，骄傲，一位有学位的贵族妹妹——温和、顺从、善良、有教养。
  而实际上，某种意义上，海因里希是个温柔善良甚至有些敏感的人，而她则意外地理性又颇为骄傲。所以他们是一对互相依赖、互相扶持的兄妹。
  希尔维娅并不打算和安娜解释那么多，她只是像赌气一般地说：“我拦不住我哥哥的决定，那他当然也无法阻止我。”
  “你们真是一对....奇怪的兄妹。”安娜愣了片刻，评价道。她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地为他们感到惋惜——相对于安娜而言，威廷根施坦因兄妹如果真的想逃离这场战争的话，他们并不是毫无办法的。
  她摇了摇头，拉开了门：“我们出去吧，希尔维娅，我有跟你说过我非常喜欢你这条灰蓝色的礼服裙吗？尤其是这个希腊披风设计，太美丽了。和你今天戴的金色橄榄叶首饰非常相配，如果有顶王冠，我就相信你是从《神谱》里走出来的女神.......”
  她转移话题的手法颇为生硬，但希尔维娅只笑一笑，和她聊起这些裙子、首饰的话题，她们刚刚走出二楼的走廊，就在路上被俾斯麦夫人拦住了：“原来你们在这里，亲爱的。希尔维娅，和我走吧，是时候宣布开始了。”
  俾斯麦夫人是一位非常周到的女主人，在这样的战争年代，生日宴会的氛围依旧热烈，邀请的宾客也很精心，她特别邀请来了柏林爱乐的指挥富特文格勒和一些音乐家。可惜，由于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空袭，晚宴准时地在七点半之前结束了。
  毕竟大部分人都不想在盟军飞机轰炸的时候开车回家。
  等到送完客人，罗玛莉·舍恩贝格神神秘秘地来拉门口的希尔维娅：“希尔维娅，海因里希找你。”
  希尔维娅观察着她的面容，知道她一定在说谎。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跟着她走到二楼的客厅里。正好遇到被玛丽·瓦西契科夫拉过来的海因里希：“怎么了，哥哥？”
  “别动！”俾斯麦伯爵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声，希尔维娅和海因里希一起下意识地转过身去，一阵白光闪过，他们才看到伯爵手上端着的照相机。
  玛丽和罗玛莉一起兴冲冲地围过去，纷纷对俾斯麦伯爵的拍照技术发出了质疑：“这张照片也太糟糕了！”
  希尔维娅和海因里希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要拍照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希尔维娅问。
  罗玛莉笑道：“因为我也是看到你今天穿的礼服，才觉得应该拍一张的。亲爱的希尔维娅，美艳绝伦啊。告诉我设计师的名字，战争结束我就要去订几件！”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克里斯托巴尔·巴伦西亚加。”
  罗玛莉兴冲冲地点了点头，自从克里斯托巴尔·巴伦西亚加1937年在巴黎开设巴黎世家高级女装公司以来，他的礼服就一直著称于整个欧洲。西班牙王后、比利时王后、温莎公爵夫人、摩洛哥王后等都指定穿着他的时装，她们都是当年曾被世界各大时装杂志评选为最佳衣着的名人。
  “礼服和照片的事情我们等一下再说吧。”海因里希打断了她们的话题，他走过去关了门，“请诸位坐下，我有一件事情要说。”
  俾斯麦伯爵看了他一眼：“怎么了吗？海因里希，你如此严肃？”
  “非常重要且危险的事情。”海因里希向他的妹妹点了点头，“我最近得到了一个消息，盖世太保正在监视索尔夫茶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