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作者:望韶光      更新:2025-09-10 09:16      字数:3829
  
  希尔维娅被R的直白吓到了。她沉默着和对方对视,直到R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您准备答应我的建议吗?”
  “不。”希尔维娅笑了起来,她很少笑得这么张扬耀眼,让窗外的阳光和花朵都黯然失色,“我是想请您帮我另外一个忙。”
  “你说?”预言家好奇地看着她。
  “虽然我是得不到信任的预言家。”希尔维娅笑道,“但我还可以得到另外一位卓绝的预言家的帮助。我猜俾斯麦伯爵或者哈塞尔大使会向您提起他们的计划,请您代替我否决掉他们的不合理之处。鉴于您对现实生活缺少关心,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写下来给您。”
  预言家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卡珊德拉和拉奥孔一起预言了希腊人的木马诡计,但特洛伊人并没有听从他们的劝告,不是吗?”
  这是另外一个典故了,在特洛伊和希腊的战争期间,特洛伊城久攻不下,希腊人突然撤军,留下一只巨大的木马在特洛伊城外,特洛伊人欣喜若狂,想把木马拉入城内作为战利品。卡珊德拉和另外一位先知拉奥孔一起预言了木马给特洛伊城带来的灾祸。卡珊德拉一如既往地没有得到信任,而拉奥孔和他的儿子们一起被支持希腊的海神波塞冬用毒蛇杀掉了。
  显然,R是告诉她,如果她坚持的话,R会帮助她。只是R的帮助会让结果变得更坏。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或许,我和卡珊德拉最大的区别在于,在那个时代的女性只有依附于男性监护人才有价值。即使是作为先知和祭司的卡珊德拉,权力也不比一个奴隶更大,而我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也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麻烦您给我纸笔吧。”
  R苦笑了一下——这是希尔维娅第一次看到这位神秘的预言家这么明显地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不,虽然我对现实没有您那么了解,但我可以从命运的迷雾里看到事实的发展,我会忠诚地告诉他们,那些议和条件里荒诞的部分。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所以我不需要您的帮助——就像您不需要我的帮助一样。”
  希尔维娅向预言家颔首,转身走出房间。R却在她的身后叫住了她:“我明天出发,如果您在今晚改变了主意,可以来这里找我。只要在明早八点之前——”
  “谢谢您。”希尔维娅笑了笑,“不过我想,如果我们够幸运的话,会在战后再见的。”
  希尔维娅走出了预言家的房间。俾斯麦伯爵和哈塞尔大使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罗玛莉、玛丽·瓦西契科夫,汉娜·冯·勃莱多夫伯爵夫人就兴致勃勃地问起预言家的预言:
  “她告诉您您未来丈夫的样子了吗?”“她有没有说您什么时候会与他相见?”......
  这些话题让希尔维娅不知道怎么应付,她只得用故作羞涩的微笑掩饰过去,继续把话题带到勃莱多夫家的小姐们身上。
  俾斯麦伯爵和哈塞尔大使在里面没有待很久,他们走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色都相当难看。哈塞尔大使尤其夸张,他的脸色是惨白的,像是刚刚在死刑通知书上签了字的囚犯。
  汉娜·冯·勃莱多夫伯爵夫人握住了俾斯麦伯爵的手:“你还好吗?亲爱的弟弟。你看上去太糟糕了。”
  “不....”俾斯麦伯爵迟疑地道,“我只是不明白预言家的意思,她一边说我们的活动不会成功,一边却说我的大限未至。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哈塞尔大使呢?她对您说了什么吗?”罗玛莉问道。
  冯·哈塞尔大使迟疑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道:“她说我时日无多.....”
  “不管怎么说,谁也不知道这位预言家到底准不准,她甚至没收我们的钱呢。”玛丽·瓦西契科夫笑着调节气氛,“或许她只是想和我们开个玩笑,我们去吃晚饭吧。”
  玛丽·瓦西契科夫从西里西亚的山区带来了不少好东西,晚饭非常丰盛——在实行配给制的柏林,这顿晚饭几乎能称得上奢侈。但似乎是被不详的预言影响,晚饭的气氛一直非常沉闷。
  罗玛莉、希尔维娅和玛丽·瓦西契科夫三番五次的打岔,也没有把话题从神秘的预言家身上移开。直到晚饭快到尾声的时候,酒店的前台匆匆跑来希尔维娅身边:
  “有一个您的电话。”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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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点二十五分?”希尔维娅抬手看了一眼表,“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呢?”
  “去看看吧亲爱的希尔维娅,如果你的朋友在柏林,不妨把他一起叫过来!”冯·克拉姆男爵笑道。人们都很好奇,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找她。希尔维娅在柏林没有什么朋友,她所亲近的人几乎都在这间屋子里了:
  电话那端是个她非常熟悉的声音:“晚上好,希娅。”
  希尔维娅捂住话筒,好不让别人听到这番谈话:“晚上好,亲爱的。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埃贝尔教授还是冯·施季里茨先生?”
  施季里茨在电话那边低声笑了一下,他似乎在车站里,背景无比嘈杂,有列车的进站声和人们的交谈声:“我以为你会称呼我为亲爱的。”
  希尔维娅忍不住笑了:“看起来你的任务非常成功。”施季里茨只有在心情很好,且对待非常亲近的人的时候,才用这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懒洋洋语气讲话。
  “是的,希娅。”施季里茨说,“我的车马上就要开了。我打电话来是想问你,你明天去大象酒吧吗?”
  希尔维娅想起了扎乌里赫夫人,不论是她还是施季里茨,都很久没去看望这位老妇人了:“好啊。下午怎么样?”
  “嗯。”施季里茨低声答应,就挂掉了电话。希尔维娅低头笑了一下——虽然她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她晦暗的心情确实因为这个电话变得明亮了。她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出异样,就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才回到玛丽·瓦西契科夫的房间去。
  在走廊上,送菜的侍者和希尔维娅打了个照面,匆匆地躲开了。希尔维娅还没有反应过来,激烈的争吵声就从没关好的门里传了出来:“我不认为希尔维娅能做出这种事情.....我绝对不相信她会用这种手段!”
  是玛丽·瓦西契科夫的声音。她难得情绪如此激动。希尔维娅小心翼翼地靠近墙边,听着人们的争论。哈塞尔大使的声音最为激动:“那您怎么解释预言家的话和她的一模一样,连那些细节都一致.....玛丽,我不是讨厌这种手段,我理解她的野心。我是觉得她不应该用死亡来恐吓我。”
  罗玛莉问:“可是,她怎么能在十分钟里说服一个已经功成名就预言家为她说谎呢?”
  “我认为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有这样的能力。”汉娜·冯·勃莱多夫伯爵夫人说,她亲眼见过锋芒毕露的希尔维娅:“如果他和我弟弟说的是真的,那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殿下未免太恐怖了。我认为继续和她交往是不明智的。”
  俾斯麦伯爵想抽根烟冷静冷静,但门一开,他意外地发现希尔维娅就站在门口:“希尔维娅......”
  希尔维娅觉得她应该悲伤,应该愤怒,应该觉得心脏刺痛,眼前模糊一片.....但她全然没有,她只是用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看着俾斯麦伯爵,还有屋子内的所有人.....没有人敢于和她的目光对视。
  “我实在是无法理解。”她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在诸位心目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的时候,我只能唯唯诺诺地做个女秘书;有的时候,我却能在十分钟里说服一个功成名就的预言家为我说谎。”
  “希尔维娅,”玛丽·瓦西契科夫要拉她的手,“我想这之中一定有误会。”
  希尔维娅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她不能去找R,这样会把她“收买预言家”的罪名坐实,她也不想回柏林的公寓,那个地方会提醒她在柏林举目无亲的事实。
  她走出中央旅馆,街上夜色深重。
  这是个难得没有轰炸的夜晚,街上的人很多,车水马龙从希尔维娅的身侧穿过,带来了四月的晚风。希尔维娅游荡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到了腓特烈街火车站。那里到处是穿着军装的军人和他们的妻女:有人送家人上战场,有人迎接受伤的家人回家。没有人脸上有笑容,战争年代笑容是个奢侈品。
  希尔维娅买了一张时刻表,坐在椅子上盯着时刻表发呆。实际上,如果不是她答应了施季里茨第二天去看望扎乌里赫夫人,她会买一张票躲去法兰克福。
  施季里茨的名字就是这样跑到她的脑海里的——她有那么一瞬间很想见他,但这个荒谬的想法又很快被她自己否决了。他是一个正在执行任务的间谍,没有知道他在哪里。
  希尔维娅盯着那张时刻表,在她混乱的大脑里,只有这个想法是清晰的。她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放纵自己去思考它。
  她回忆起了施季里茨和她说话时的背景音:列车的报站声是“从纽伦堡出发到柏林——”
  希尔维娅摸到了自己放在包里的铅笔,开始在时刻表上写写画画。她的记性一贯很好:她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是晚上八点二十五分,她去接电话,有火车到站,施季里茨挂断电话,这中间的区间不会超过十分钟。满足这个条件的车站并不多。她推断他是从魏玛附近的耶拿出发:那里恰好是著名的蔡司公司的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