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作者:望韶光      更新:2025-09-10 09:16      字数:3765
  
  耶拿没有直接到柏林的车次,中间要从莱比锡转车。但添加了这个变量之后,希尔维娅就失去了准确的判断:谁知道施季里茨会在哪里转车呢?她努力地圈出她认为最有可能的几辆车。但又很快发现,这些车的终点站可能是波茨坦,也可能是柏林的其他车站——总之,要在这种情况下判断施季里茨的行踪,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希尔维娅嘲笑了一下自己的不自量力,把时刻表揉成一团,起身扔进了垃圾桶,准备回柏林的公寓去。但她站起身,只是走到报纸摊上买了一张报纸,就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想回去,所以她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看完这张报纸我就回去。”
  报纸上尽是无趣的吹嘘和宣传:“神奇武器”、“无可战胜的元首”.....戈培尔的宣传部似乎编不出什么新词儿了。征兵、疏散遇到空袭的群众、以及其他重要的通告被元首的照片挤在第二版上。
  希尔维娅想起了自己的论文,她闭上眼开始回忆那些数据、情况、推测现在的数据.....那些数据和分析把她暂时地带开了这个复杂烦扰的世界,在那个属于科学的世界里,一切是清晰的,容易判断的。
  希尔维娅很快陷入了迷迷糊糊的混沌状态里。直到感到有人在靠近。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睁开眼,施季里茨那张英俊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或许是他还在“埃贝尔教授”的身份里,他戴着一副很斯文的金丝边眼镜,显得更像个知识分子。
  施季里茨的脸上还有一点没有掩饰好的惊喜神色:“晚上好,希娅,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希尔维娅笑道:“亲爱的,或许你不相信,我也没想到我自己会在这里。”
  她今天遇到的偶然太多,对施季里茨的突然出现,竟然感觉不到惊喜,只觉得安定——好像在诸多不确定的未来和可能性之前,抓住了那个肯定的选项。
  施季里茨问:“你在等人吗?”
  “是的。在等人。”希尔维娅当然不能直说自己是在等他,那多少有些太过头了。但她现在迷迷糊糊的,想随口编个名字都做不到。只能随口应付了过去:“可能是我们错过了。”
  施季里茨抬手看了一眼表:“鉴于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了,我想你们确实是错过了。”他向希尔维娅伸出手,“我的司机来接我,要顺便送你回去吗?”
  “好。”希尔维娅握住了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起了身,她确实睡得有点僵硬了,“我想回波茨坦。”
  施季里茨看了她一眼,意识到今晚的希尔维娅有点不同寻常:“好。”他顿了顿,“希娅,你不用照顾我顺不顺路,你知道的,反正都是在车上,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我想霍伦夫人也不会在意你什么时候回去的——虽然她是一位老派的女管家,但不至于总是像教育孩子一样教育你。”
  “尤其你在场的时候更不会。”希尔维娅笑了一下,“不用太担心,亲爱的,我只是想回波茨坦住一阵子。夏天就要到了,那里比柏林城里更凉快些。”
  施季里茨没再多说什么,长途旅行让人疲惫。而且希尔维娅知道,如果不是要安慰她,他也不会说那么多话。
  那一晚柏林夜空的星星很漂亮,希尔维娅靠在窗户上看了很久的夜空,直到施季里茨说了一句:
  “我想请你帮个忙,希娅。”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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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希尔维娅的目光从星空落到他身上。
  “你知道,4月20日是元首的生日,按照往年的惯例,帝国保安总局会有个招待宴会。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希尔维娅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提醒我了,亲爱的,我正好有个相似的请求。冯·德克森太太邀请我在元首生日后的第二天参加她的沙龙,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施季里茨和她相视一笑:“当然,希娅。”
  “那我当然要陪你去帝国保安总局的晚宴,”希尔维娅笑了一下,“对了,我怎么向她们介绍你呢?”
  “我在外交部有个闲职,第三司参赞。”施季里茨说。
  这是他们在俾斯麦伯爵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施季里茨用的身份,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她想起那个晚上霜雪一样的月光,还有在月色下漫步的她和施季里茨。不论他们拥有什么样的智慧,也想不到他们的关系能到今天这样亲近的地步。
  希尔维娅的回忆很快被停车的声音打断,施季里茨抬手看了一眼表:“现在很晚了,弗里茨,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自己走回去。”
  这还是希尔维娅第一次知道施季里茨的司机的名字。那位叫弗里茨的年轻司机笑着向他点了点头——看起来施季里茨一向是个体贴下属的领导,弗里茨对此安排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乡间别墅还奇迹地维持着原来的样貌,湖泊安静地躺在重重叠叠的深绿色影子里,湖水上倒映着明亮的银河,树林间甚至有夜莺在鸣叫。
  施季里茨和希尔维娅不约而同地驻足了一会儿,在战争年代这样的寂静时刻实在是太珍贵了。
  别墅里的一切都停在了她离开的时候。希尔维娅的目光一下子就瞄到了二楼的钢琴,于是她饶有兴致地坐下来,开始弹奏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
  施季里茨靠在钢琴边看她弹奏这支曲目,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在空旷的屋子里慢慢地走了一圈,等到他回到原来的位置时,这首曲目已经要结束了:
  复杂的音符交缠上升,归于平静,进入最后的咏叹调——安静,轻柔。星空在窗外安静地闪烁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星光落在他们俩人身上,影子被投在地上,交叠在一起,拉得很长。
  “精彩的演奏。”施季里茨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给她鼓了掌。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由于巴赫没有在乐谱上标记“渐强”、“渐弱”等符号的习惯,后人的演奏在强弱、缓急、节奏安排上主要是靠自己对乐曲的理解和音乐素养。而希尔维娅之前弹的每一遍,她自己都不满意。可就这样信手拈来地弹奏,她反而找到了一点感觉,不可捉摸,不可言说,但她知道那是对的。
  “你刚刚做什么去了?”希尔维娅好奇地问他。希尔维娅不介意他去了哪里——对于他来说,这间屋子里没有任何秘密。她只是很好奇,什么引起了他的兴趣。
  “查看一下有没有窃听设备。”施季里茨回答,“不过我还没有看完,就赶在终章之前匆匆赶回来了。”
  希尔维娅笑道:“看起来过去的大半个月你一直紧绷着精神啊?”
  “就像我告诉过你的那样,希娅,帝国保安总局内部的消息并不是相互沟通的,恰恰相反,我们互相隐瞒的时候更多。”施季里茨没有继续说下去,显然,他之前的工作属于不能被四处的盖世太保们知道的范畴,一旦被知晓,就有丢失性命的风险。
  施季里茨把灯打开,走到唱片机旁,随便放了一张唱片:“我的建议是,你去洗个澡,这样我就有时间把工作做完了。”
  希尔维娅发现他似乎还在工作状态里——或者说对于施季里茨这样的人来说,工作和生活是可以混为一谈的。她看到施季里茨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颇为严肃认真。于是她熄灭了拒绝的念头,乖乖地去洗澡了。
  等到她擦好头发出来的时候,施季里茨已经坐在沙发上,他关掉了唱片机,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要喝水吗?”
  希尔维娅坐到他对面:“你有什么发现吗?”
  “确切地说,有。”施季里茨道,“在厨房的通风管道里我发现了这个。”他递给希尔维娅一个用餐巾纸包着的东西。
  希尔维娅打开看了一下,是一部微型录音机:“我不明白.....”她皱了皱眉,“如果盖世太保已经确认我没有威胁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做?”
  “盖世太保是不会觉得有谁没有威胁的。”施季里茨解释道,“帝国保安总局的第一任局长莱因哈特·海德里希喜欢把一切都握在自己手上,所以他收集他能找到的所有材料——不论是朋友,还是对手。显然,他死后,党卫队全国领袖(希姆莱)发扬光大了他的这种观点。”
  施季里茨似乎觉得这种氛围太过沉重了,安慰了她一句:“放心,我没有查到别的东西,证明盖世太保对你的怀疑并不深重。除非日后有必要,否则他们是不会想起这里还有录音机的。”
  希尔维娅轻轻笑了一下,每当她觉得自己足够小心谨慎,可以试图窥探施季里茨所在的那个世界的时候,就会有事情打碎她的这种幻想:情报和间谍的世界里到处都是危险。
  “说点别的吧。”施季里茨自己岔开了这个话题,“我给你带了件礼物,据说是从巴黎来的。”
  希尔维娅好奇地看着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丝质物的包裹,一件礼服裙像流水一样抖落在她面前,那是一件水蓝色的丝绸质地的礼服裙,正在灯光下微微泛着温润的光——她看了一下,礼服的剪裁很精心,应该确实是来自巴黎:“谢谢你.....只是,我担心这种晚礼服,万一不合身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