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位就是我。”施陶芬贝格看着她，“我在北非战场受伤的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但上帝拯救了我，现在，我要做一点事情来拯救德国。”
  希尔维娅笑了笑，她从这位伯爵身上捕捉到了一点让人熟悉的骑士气息：“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
  “我们制定了一个计划，叫做‘瓦尔基里’。”他说，“在希特勒被刺杀之后，由后备军和卫戍部队接管整个德国，逮捕刺杀他的纳粹权贵和军政要员，成立新的政府。”
  “你们已经争取到了军队的支持？”希尔维娅问他——接收整个德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施陶芬贝格点了点头：“贝克上将出任国家元首，戈德勒博士出任总理，维茨勒本元帅将被任命为新的国防部负责人，在西线，龙德施泰特元帅已经被免职，B集团军群总司令隆美尔元帅和西线总司令克鲁格元帅站在我们这边。至于东线.....特雷斯科夫在那里，就足够了。”
  “那么，谁来刺杀希特勒呢？”
  “我。”施陶芬贝格顿了顿，“我是后备军的参谋长，我可以参加希特勒在东普鲁士的‘狼穴’的作战会议。我会在参加会议的时候在包里装上炸弹的。”
  希尔维娅皱着眉想了一下，实际上，比起喜欢坐而论道的文人们，施陶芬贝格伯爵的计划完整且具有相当的可执行性。她知道柏林警察局局长海尔多夫伯爵也站在密谋分子这边。但她很快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这么说，您要同时担任刺客和指挥官的双重角色？”
  “是的。在‘狼穴’的费尔吉贝尔将军会切断向外的通讯，并向柏林报告希特勒已死，奥尔布里希特步兵上将会先指挥行动。之后我将登机回到柏林继续指挥行动。”
  “从东普鲁士回到柏林，您至少需要三小时。”希尔维娅估测了时间，摇了摇头：“如果我是您的话，我不会这么做。而且，您的计划牵涉到的人太多，在这种密谋行动里，多一个人经手，失败的概率就会增加一个指数级。”
  施陶芬贝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希尔维娅轻轻叹息了一声，她知道这是无可奈何之举，施陶芬贝格找不出更好的人选，而他们的时间每一天都在减少：“或许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除非您能代替我去参加元首的作战会议，或者我能说服国防部的军人们听从您：一位瑞士籍的公主殿下的指挥。”施陶芬贝格摇了摇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们都向希特勒发过誓，永远效忠于他，所以他们不愿意打破誓言。”
  希尔维娅知道这个誓言，1934年纳粹要求全体国防军士兵对元首希特勒宣誓：“无条件服从德国国家和人民的元首，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阿道夫·希特勒。”她的兄长海因里希也曾经困在誓言和道义之间：“所以您指望的是，在希特勒被刺杀之后，这种宣誓的义务被自动解除？”
  施陶芬贝格向她点了点头：“我们的将军们都是聪明人，他们很懂得‘服从命令’。希特勒一死，整个德国就再也找不出声望能与他相比的人了。比起戈林、戈培尔的命令，军人们恐怕更想服从贝克、维茨勒本、隆美尔的命令。”
  “可是，您这样就把整个问题本末倒置了。”
  施陶芬贝格惊讶地看着她：“您说什么？”
  “我是说，您把问题本末倒置了。”希尔维娅看着他，“如果把整个计划的成功寄托在希特勒死亡且纳粹党无力掌控局势上是不对的。我们才是进攻的那一方，我们要的是权力——指挥整个德国的权力。”
  “可现在人民被希特勒蒙蔽了。他们不一定会帮助我们。我们怎么获得这种权力呢？”
  “所以我们要让他们站在我们那一边。”希尔维娅看着他，“请您记住，在政变开始的那一刻，希特勒就已经死了。人民迷信的只是那个名字，那个出现在演讲大会上的人，那个符号.....至于那个矮个子的二等兵到底是死是活，他们是不会关心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施陶芬贝格看着她，神情更加紧张了。
  “政变开始的第一瞬间，派您最信任的人去占领广播电台和帝国保安总局，解放萨克森豪森集中营和布痕瓦尔德集中营，救出朋霍费尔牧师、多纳尼律师、德/共主席台尔曼。”
  施陶芬贝格惊讶地看着她：“释放集中营里的囚犯？那会制造极大的混乱的。”
  “我们要的就是混乱。只有在混乱里，我们才可能获得我们想要的东西，不然我们这个松散的组织拿什么去和组织严密的纳粹对抗？”希尔维娅看着他，“盖世太保的分局延伸到了街区和乡村，党卫队到处都是，只控制他们的首脑是不可能完全控制他们的。更何况....希姆莱现在不在柏林。”
  施陶芬贝格点了点头，他知道希姆莱有着党卫队——他在党卫队内部的声望不下于希特勒，这会是他们最大的挑战和对手。
  “用我们最大的诚意让德/国/共/产/党加入，他们的游击队可以帮助我们切断大部分德国的电话线路，炸毁通讯设施，并做反纳粹宣传。他们对东线战况很了解。”
  “联系德国共产党？”施陶芬贝格摇了摇头，“他们肯定会要求建立一个布尔什维克主义政府的。”
  “在行动上听取他们的意见，至于您说的问题.......先建立一个有布尔什维克党人的联合政府是不碍事的吧。至于其他细节，打倒了纳粹这个共同的敌人之后，你们可以再就这些问题谈判。”希尔维娅看着他，“您觉得现在苏联和英美讨论完毕所有战后分配的细节了吗？”
  施陶芬贝格笑了一下，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事实上，新政府成立之后，对于我们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战争问题、饥饿问题、经济问题、工业问题......”希尔维娅露出一个笑容，“您知道现在黑市上的面粉多少钱一磅吗？”
  施陶芬贝格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我....”
  “您不需要到黑市上去买东西，所以您当然不知道，伯爵。”希尔维娅低头笑了一下，“戈德勒博士和您提起过类似的话题....或者担忧吗？”
  施陶芬贝格摇了摇头，他知道戈德勒博士从来没有考虑过相关问题。他们只是打算让沙赫特博这位曾经的德国经济部部长再度出山，仿佛只靠沙赫特的名字就能获得想要的一切。
  “不过不用太担心，我相信我们会在纳粹高官的家里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的。但前提是.....”希尔维娅看着他，“我们不会变成他们那样。”
  “所以您要布尔什维克党人来监督我们？”
  “不，所以我要不同派系的人们在其中互相监督。”希尔维娅摇了摇头，“现在谈这些为时过早。最重要的是夺取政权，记住，在政变开始的那个瞬间，希特勒就已经死了。如果有人质疑的话，给他一枪托，或者一枚子弹，不论他是谁。”
  “上帝啊。”施陶芬贝格把目光挪到了别处，“您的办法听起来和纳粹没什么区别。”
  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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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邀请他来和您决斗如何？我不确定您能用一只手打过他。”希尔维娅看着他。
  施陶芬贝格伯爵沉默了，实际上，暗杀本来就是一项称不上光明正大的行为，为了安抚隆美尔等这些军人们，他们甚至经常把“刺杀希特勒”模糊为“逮捕他，交给军队审判”。
  “需不需要我提醒您，就在现在，就在我们在这里高谈阔论的时候，在东线和西线都爆发着残酷的战斗，纳粹的集中营还在运转，党卫队还在大肆逮捕一切反对者？”
  希尔维娅顿了顿，她知道施陶芬贝格伯爵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如果您觉得这责任难以担当，或者，难以向上帝交待的话，就是我给您的命令吧。”
  施陶芬贝格伯爵望着天际，天色已经黯淡下来，火烧云缓缓地失去色彩：“.....海因里希·威廷根施坦因亲王少校犯了个错误。他低估了您。”
  “哦？”希尔维娅很好奇谁和他提起了她的兄长海因里希·威廷根施坦因亲王少校，在他回到柏林任职之前，她的兄长就去了荷兰。他们理论上不应该有任何交集。
  “他一直认为，您应该远离残酷的战争，我们也一直遵从他的愿望，但现在看来.......您很适应战争的残酷。”施陶芬贝格看着她，语气颇为复杂。
  “真高兴您意识到现在是一场战争，而不是什么宫廷政变了。”希尔维娅摇了摇头，她知道极少有人能理解她和海因里希之间的情谊，“我的哥哥很了解我，比您想象的要了解得多。您或许不会明白，如果海因没有死，我宁愿永远做那个温柔可亲的希尔维娅。可惜这要求现在是种奢望。”
  施陶芬贝格看了她一眼，意识到她沉浸在某种悲伤的氛围中，忽而开口道：“我也有一位兄长.....他是海军的司法专家，是他把我拉进这件事情里的。”
  希尔维娅从自己的情绪里抽出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