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季里茨没有轻举妄动，他向德国拍发电报，希望得到他们的回应。很快，这位人脉众多，消息灵通的情报军官就知道了施陶芬贝格等人刺杀希特勒的全过程和7月20日柏林的全部消息——虽然那时候柏林还在混乱之中。
  军事政变....这个可怕的消息让施季里茨有点紧张，他站起来，想放松一下精神，目光却瞥到了自己桌上的照片：那是苏联“翠堤春晓行动”的公开宣传照——“翠堤春晓行动”是苏联人在巴格拉季昂行动结束之后，为了证明苏军的战果而举行的战俘游街活动。
  被俘的纳粹德国战俘在苏联军人的看管下，在莫斯科的大街上游街示众，十九位被俘的纳粹德国将军，一千多名校级军官，六万多战俘参加游行。
  他看着窗外的天际，目光深沉，东边已经隐隐地出现了亮光。他叹息了一声：
  “战争要结束了.....”
  声音几不可闻。
  天色快亮的时候，施季里茨接到了舒伦堡发来的加密电文：“德国国内发生政变，危机已经解除，留心法国的情况。如有需要，随时会召你回柏林。”
  施季里茨给帝国保安总局法国分局的办公室打电话，电话那头一片寂静。他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去那里查看情况，但很快意识到，那里应该已经被国防军接管了，这代表着巴黎反希特勒分子的动作很快。
  比起柏林，法国的变数更大。
  施季里茨坐在桌边，用随身的火柴摆出了西线总司令冯·克鲁格元帅名字的首字母，他现在是决定巴黎局势的人——B集团军群总司令隆美尔元帅在几天前受伤，现在西线总司令克鲁格元帅兼任了他的职务。如果他与同盟国军队取得联系，和平协商解决法国问题的方案。法国战争就结束了，新的德国政府也将有其雏形。
  施季里茨当然不会知道，就在他摆出这些字母的时候，巴黎参加密谋的B集团军群参谋长汉斯·斯派达尔和法国军事总督冯·斯图普纳格尔将军正在陆军指挥部劝说冯·克鲁格元帅加入他们的计划——在东线，克鲁格曾经帮助过特雷斯科夫，算是“密谋分子”的同情者，但现在，不论人们怎么劝说，在知道希特勒还没有死的时候，克鲁格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密谋分子们的建议。
  第二天一早，施季里茨就去了帝国保安总局法国分局，他看到醉醺醺的党卫队高层官员、盖世太保头目被国防军士兵搀扶着进入自己的办公室。有国防军士兵注意到他的目光，喝令他走过去：“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柏林大学的经济学教授埃贝尔，我有一份文件需要盖世太保的官员签字。”施季里茨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那份文件，内容类似于证明他与盖世太保的案件无所牵涉。
  实际上，这在施季里茨的工作中是无法被避免的一部分——他必须亲自完成“埃贝尔教授”这个身份的工作，才不会引起其他情报部门的注意。
  “那和我没有关系。”士兵用冷冰冰的态度拒绝了他，“如果你再在这里逗留，我会根据总督的命令把你一起关押起来。”
  施季里茨看了他一眼，士兵抬起下巴，高傲地盯着他。施季里茨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位年轻的士兵没有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
  现在，施季里茨知道法国军事总督冯·斯图普纳格尔将军是反希特勒组织的密谋分子了。他看到不远处党卫队驻法国最高长官卡尔·奥伯格的副官——在他来巴黎的第一个晚上，他们曾经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向那边打了个招呼。
  很快，他坐在卡尔·奥伯格的办公室里，请这位党卫队旅队长（少将）在他的材料上签字。
  卡尔·奥伯格显然也处于宿醉之中，他一手撑着头，一手刷刷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您要在法国逗留多久？”
  施季里茨笑了笑：“大概两三个月吧。”
  “我看不用那么久。”卡尔·奥伯格说了一句别具深意的话，“您可能很快就要回柏林去了。”
  施季里茨盯了这位旅队长一眼，确认他没有认出自己的身份：“您昨晚去哪儿喝了酒？我闻到了科尼亚克白兰地的味道。现在这东西在巴黎可不容易找。”
  卡尔·奥伯格哈哈大笑：“没想到知识分子也爱喝酒吗？告诉您吧，是拉菲尔酒店。昨天我们和国防军举行演习，结束后，法国军事总督冯·斯图普纳格尔上将请客。”
  “演习？”施季里茨仿佛觉得这个说法很新鲜似的，“军事演习吗？昨天有敌人的军队？”
  “不是，不是。”卡尔·奥伯格笑道，“我不能给您说太多，您知道的，这是高度机密。结果证明，巴黎确实有能力对付威胁帝国的一切行动。”
  “恭喜您，旅队长。”施季里茨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注意到卡尔·奥伯格神色疲倦，很快辞别，从他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施季里茨很快在另外一条街的咖啡馆坐了下来：看起来，昨天巴黎的党卫队是被国防军一锅端了。党卫队没有进行任何有效的抵抗和反应，此事如果被希特勒知道，卡尔·奥伯格也可能会脑袋落地。这就是为什么他今天改口称这是“演习”。
  他知道，这个说法一定是卡尔·奥伯格和冯·斯图普纳格尔将军商量好的：下层的士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执行命令，至于中层的军官们，将军们当然有办法对付他们的下属。
  这样一来，整个西线都可以被保全。在英美军队的进攻面前，这是个好选择。
  施季里茨拿出香烟，手指碰到火柴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冯·克鲁格元帅会接受卡尔·奥伯格和冯·斯图普纳格尔将军的说辞吗？
  答案是否定的。
  当天晚上，舒伦堡给他发电报，告诉他，由于冯·克鲁格元帅在前一天晚上打电话告知了希特勒巴黎的情况，整个巴黎的军事将要开始大规模的变动。“士兵将会撤离巴黎，我们的人也是，做好准备。”
  当天，法国军事总督冯·斯图普纳格尔将军被召到柏林参加审问，这位曾经参加过一战的老兵想在自己战斗过的地方死去，可惜的是，他在凡尔登自杀未遂，双目失明，现在已经被送到柏林，在缪勒的手下接受审讯。
  施季里茨深深地叹息一声，他很清楚四处的手段，也很清楚现在的希特勒不可能饶恕任何参与密谋的人。不过他现在没有时间担心这些问题，他的面前摆着的问题是：“如何把军事情报局和六处在法国的分支机构安全地撤出法国，并留下一部分人继续从事危险的间谍工作。”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加密电文末尾是一句非常有深意的话：
  “不夜的巴黎城即将在元首的怒火下迎来永夜。”
  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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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帝国掀起的腥风血雨没有影响本笃会圣希尔德加德修道院内部的宁静。希尔维娅沉浸在修道院里安静祥和的气氛中，甚至完成了一本拉丁文手抄本的翻译工作。直到8月的第一个星期五，冯·德·舒伦堡伯爵来看望她。
  冯·德·舒伦堡伯爵一向扮演“圣诞老人”的角色，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带来很多礼物，其中有很多是紧俏的食物。困于食物短缺的院长非常感激他，特意留他吃了丰盛的午餐。
  顺理成章，午餐后，冯·德·舒伦堡伯爵邀请希尔维娅去吕德斯海姆附近的山上漫步。他貌似不经意地提起：“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吗？”
  希尔维娅摇了摇头：“总不见得您又去了巴黎？我猜猜看，布达佩斯？维也纳？”
  “不，我去了东普鲁士。”冯·德·舒伦堡伯爵笑道，“希特勒召见我，想知道和苏联议和的可能性。”
  “这....”希尔维娅惊讶地看着他，冯·德·舒伦堡伯爵之前担任驻苏联大使。他们都笃信俾斯麦的大陆平衡理论。可她实在不能相信，战争到了这样的地步，希特勒还在想着议和的事情：“这怎么可能呢？”
  “我也是这么告诉他的。所以他很失望，让我回来了.....好在他还是送给我们一些吃的，我就给你拿过来了。”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是传统，在“狼穴”被希特勒召见的人，会收到元首的“礼物”。一年之前，海因里希被授予橡叶饰骑士勋章时，也带回来一些精致的礼物。不过现在精致的礼物已经被食物替代——在食物短缺的第三帝国，没有比那更好的东西了。
  冯·德·舒伦堡伯爵把目光投向别处：“如果他们让我带炸弹就好了。”
  “您说什么？”希尔维娅惊讶地看着他，“出什么事儿了吗？”
  冯·德·舒伦堡伯爵苦笑了一下，用与他的年纪极为不相符的极快语速告诉了希尔维娅所有的新闻——失败的女武神计划牵连广泛，施陶芬贝格伯爵已经被杀，还有一批人士被陆续逮捕，其中不乏希尔维娅的熟人和朋友：俾斯麦伯爵、冯·哈塞尔大使、亚当·冯·特罗特、海尔多夫伯爵等等。
  希尔维娅几乎站不稳，她抓住了冯·德·舒伦堡伯爵的手臂：“请您容许我反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