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作者:望韶光      更新:2025-09-10 09:16      字数:3747
  
  内森高兴地叫来服务生,多加了两杯酒水。他举起酒杯和希尔维娅碰了碰:“为愉快的生活干杯!”
  希尔维娅矜持地和他碰了碰杯,唇边噙着笑意。他们走到甲板上,海风吹拂在人身上,带着一点水汽。头上则是满头的星空。
  “您是从德国来的吗?”内森问她。
  “您为什么这么问呢?”希尔维娅好奇地看着他,“我们所有人都是从德国上船的,不是吗?”
  “不,只是,您的法语说得很好。”内森说,“不带一点德国人的口音。”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甲板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而您的法语带着魁北克腔调。”
  “什么?”内森颇为惊讶地看着她。
  “您的法语带着魁北克腔调。”希尔维娅重复了一遍,她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有个蒙特利尔大学毕业的加拿大同学,所以对这种口音非常敏感,“法国人的清音是绝对不送气的,而加拿大人的清音则送气明显。”
  内森皱了皱眉:“是吗?或许我的朋友里有人是加拿大人,我受了他们的影响。”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表示接受这个说法。但她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个加拿大人应该和纳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干脆就是个间谍。否则,作为一个大英帝国的臣民,是很难通过德国边检到瑞典来的。
  她本以为内森受了这个挫折会知难而退,但他丝毫不在意地继续问她:“那您是法国人?”
  “瑞士人。”希尔维娅说。她对这种漫无目的的对话感到危险——如果这条船上有德国情报机关的人,那她和眼前这位素不相识的内森先生就都完了。她匆匆地结束了谈话,回到了自己的舱室。
  第二天,船在丹麦靠了岸,那天阳光极好,岸边到处是叫卖的小摊贩。希尔维娅买了一张德文的报纸,坐在甲板上翻起来。报上几乎都是戈培尔的宣传机构炮制出来的新闻,什么前线形式一片良好一类的老说辞。她无聊地向后翻去,发现有一张她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了报纸上——赫尔穆特·兰特。
  是一份讣告。
  “......抱着对耶稣基督的坚定信仰,兰特上校将他年轻的生命奉献给祖国。”
  署名是兰特的家人。
  希尔维娅第一次觉得太阳如此刺眼,几乎让她双目发痛,她撑起身,想要回舱室去休息一下,没走几步路就摔倒在了地上,她觉得眼前发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船已经航行在了海面上。她躺在自己的舱室里,内森坐在她的对面:“您还好吗?威廷根施坦因小姐?”
  希尔维娅摇了摇头,发出的声音很轻:“还好。”那张报纸被扣在桌上,还能看到兰特的照片。希尔维娅盯着它看了很久,才接受赫尔穆特·兰特死亡的事实。
  “您要喝点水吗?”内森问她。桌上有一杯希尔维娅喝过的水。
  光线从窗外射入,投在了玻璃杯上,恰好照出了上面的指纹。希尔维娅皱了皱眉:“请您端给我,好吗?”
  内森浑然不觉。他把水杯端给希尔维娅,指纹留在了另外一侧——与之前那两枚毫不相同。
  希尔维娅坐起身,把水杯放在了桌上,她清楚地记得,她离开舱室的时候,是把门锁上了的。
  “您不喝吗?”内森奇怪地看着她。
  希尔维娅举起杯子,便于他看得清楚些:“这个杯子上有三个人的指纹,您的,我的,还有一枚不知道是谁的。您可否帮我回忆一下,有谁碰过这个杯子?”
  “没有....我发现您倒在甲板上,找船员开了门,把您扶了进来。”内森奇怪地看着她,“难道是船员碰了?”
  希尔维娅闻了闻杯子:“苦杏仁味......有人想杀我。”
  “您是说这船上有人要谋杀您?为什么?您有仇家吗?”内森站起了身,“我去通知船员封锁调查。”
  希尔维娅摆了摆手:“不用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动手的人已经离开了。我晕倒在甲板上是个偶然事件,如果一切正常的话,我应该死在丹麦,在第三帝国的统治范围内。”
  内森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她:“您是说,德国人要杀您?为什么呢?”
  希尔维娅笑了笑,她不知道是谁派来了杀手,自然也不知道原因。但她很清楚她抓到了一个机会:
  “因为一个月之前我还被羁押在集中营里。”
  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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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森点了点头,身上那种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气质奇迹般地消失了。他看着希尔维娅笑了笑:“是吗?”
  希尔维娅看到这位先生脸上惊讶的表情一瞬而逝,她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
  内森摊了摊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希尔维娅还特别留意了一下四周。直到她踏上斯德哥尔摩的土地,内森都没有再出现过。
  到底是“集中营”这三个字吓到了他?还是如此坦率的表白让这位神秘的内森先生产生了怀疑?希尔维娅没有时间再去想了。她搭车去了斯德哥尔摩老城——她还是第二次来到这里。但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平静、祥和,丝毫没有受到战争的打扰。
  她向贝纳多特伯爵官邸的侍从通报了姓名。很快,贝纳多特伯爵本人就急匆匆地从官邸里跑了出来,随身带着他那根似乎与生俱来的手杖。在他的目光触及到希尔维娅的时候,他一下子愣住了:“上帝啊.....我还和门房打赌,如果他说谎,就要罚他一个月不许喝酒呢?”
  “看来您的酒是省不下来了。亲爱的伯爵。”希尔维娅笑道。贝纳多特伯爵一直是她很喜欢的远亲和长辈,他作为一个骑兵军官被培养长大,在他的面容上,还能看到属于军人的那种坚毅。不过,他自己最喜欢的一张照片里,他穿着童子军短裤,精疲力竭地靠在一棵大树上。他是长辈们中极少数愿意放下身段和孩子们在一起的人,会花一个下午陪幼年时代的希尔维娅在河边抓蝴蝶。
  贝纳多特伯爵挽着她的手,带她到官邸里去:“现在不仅不用节省,我还可以奖励他喝个够.....上帝啊.....”他不住地感叹着,一路带着她穿过厅堂,来到自己的书房:“请坐,请坐,希尔维娅。我找人给您倒杯水,再找人给您的父母发一份电报。他们.....不,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您死在德国了。他们该多高兴啊。”
  他搓着手,坐立难安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会儿要去给希尔维娅拿毯子,一会儿要去给她生炉火,一会儿要安排管家举行盛大的晚会,希尔维娅都要被他转晕了:“等一等,伯爵。您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贝纳多特伯爵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叹了口气,坐到了希尔维娅面前:“我还以为你会不想说呢?亲爱的希尔维娅。”
  希尔维娅眨了眨眼:“如果您允许我省略一些不重要的内容的话。”
  “你的不重要内容指的是什么?”贝纳多特伯爵替她倒了一杯茶水。
  希尔维娅端在手中,温度刚刚好:“比如说.....嗯,集中营里的事情?”
  贝纳多特伯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放下水杯,变得严肃起来了:“德国人敢把你弄到那种地方去?”
  “这并没有什么可惊讶的,伯爵。”希尔维娅轻声说,“他们同样把‘黑森亲王’、奥地利王后的兄长.....那些有着‘亲王’、‘公爵’、‘伯爵’头衔的人关在集中营里。还有很多贵族已经被绞死了。”
  “怎么?你参与了那次可怕的密谋吗?”贝纳多特伯爵皱着眉,他显然想到了什么事情。
  “实际上,我整个七月都住在修道院里。直到盖世太保以‘叛国罪’把我从那里拖出去为止。”希尔维娅抿了一口水,“不过,我确实不能说自己是无辜的。我从冯·哈塞尔大使、俾斯麦伯爵和冯·德·舒伦堡伯爵那里知道了很多‘七月密谋’的事情.....”她说着叹息一声,她在离开之前从报上看到了俾斯麦伯爵和冯·德·舒伦堡伯爵即将出庭受审的消息。
  贝纳多特伯爵拍了拍她的手臂:“有什么我能做的吗?我是说,如果你放弃了回瑞士的机会,特地跑到瑞典来找我,一定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贝纳多特伯爵是一个很敏锐的人。这种敏锐使得他在国际舞台上拥有了相当高的地位:“我不知道要怎么和您说起这件事情......实际上,是有人需要我来找您。”
  “纳粹吗?”
  “是的。实际上,是一些好心的纳粹军官从中提供帮助,使得党卫队头子希姆莱认为,可以利用我来找您。所以他们才让我离开了第三帝国的国境。”希尔维娅说。
  她并不准备照舒伦堡给的剧本演下去。因为如果她本人的意志在这场交易中显得过于重要,贝纳多特伯爵就会转而寻求说服她退出这场交易。那她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贝纳多特伯爵是谈判的高手,他可以连续好几个小时精力高度集中地进行谈判,却不失掉自己的判断力和幽默感,甚至能在谈判陷入僵局的时候讲几个小故事缓和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