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塞先生点了点头。希尔维娅得以悄悄地溜出房间。她左右张望，发现走廊里只有几个卫兵目不斜视地站在拐角，于是在走廊上飞奔起来，终于追上了施季里茨：“等一等，旗队长。”
  施季里茨看了她一眼，似乎很疑惑她有什么事情。
  “我想请您帮个忙。”希尔维娅装作和他并不相识，“您知道茶水间在哪吗？”
  “我带您过去。”施季里茨彬彬有礼地对她说，他们沿着走廊慢慢地走着，一路走到尽头的小房间。施季里茨熟练地操作起咖啡壶，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传来咖啡的声响。借着这声响的庇护，施季里茨问她：“发生什么了？”
  希尔维娅没有时间和他解释：“和平谈判前景渺茫.....”
  “我知道。”施季里茨看着她，似乎很奇怪她觉得“和平谈判”有前景似的。
  “希姆莱狗急跳墙怎么办？”希尔维娅紧张地看着他，“还有舒伦堡.....”
  “舒伦堡的前途已经决定了吗？”
  “不，贝纳多特伯爵没有说。但他暗示过政治避难的问题。”希尔维娅道，“我的判断是，如果舒伦堡能把力量用于说服丹麦、挪威的纳粹军队无条件投降上，他有很大的可能可以保全性命。”
  “但是，你不知道怎么说服他，是不是？”
  “是。”希尔维娅叹了口气，在这样的问题上，她不知道怎么瞒过舒伦堡——尤其是他已经知道那封信的存在的时候。
  施季里茨摸了摸她的头：“把说服的任务交给我，希娅。你现在回去收拾东西，今晚，我们和缪塞先生一起启程回瑞士。”
  希尔维娅很想问他如何做到，但他说得那么笃定，不留一点余地。咖啡又呜呜呜地响了起来，她只得把话题咽了下去：“好.....亲爱的，你要小心。”
  施季里茨没有再说话，他拿起一只托盘，端起咖啡和零食，向会客厅走去。
  正如希尔维娅所料的那样，舒伦堡和希姆莱的争论持续了漫长的时间。在长久无聊的等待后，缪塞先生发起了脾气：“我们的时间很宝贵，不能这样浪费。”他当机立断，决定找主人辞别。
  希姆莱、施季里茨和舒伦堡都在那间办公室里，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不过，当缪塞先生压着火气告诉他们：“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也决定回去了。”的时候，他们都显得温和了一点。
  “我非常感谢您为德国所做的一切。”希姆莱握了握他的手，“请您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会和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殿下一道。”缪塞先生道，“请您原谅，我向她的父母保证过她的安全。”
  希姆莱看了一眼舒伦堡，又看了一眼施季里茨，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异议。他的心里不免泛起嘀咕：“是吗，可是这里也一样需要她。”
  “全国领袖，您应该让殿下回去，这样她可以把我们的善意广而告之。”舒伦堡轻声提醒道。
  和往常一样，希姆莱没能扛住舒伦堡的劝说：“这样......”他郑重其事地吻了希尔维娅的手：“我们会想念您的，殿下，希望将来还有再见的机会。”
  希尔维娅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而后屈膝：“谢谢您，党卫队全国领袖。”
  “我建议指派施季里茨送他们去瑞士。”舒伦堡随后补充道，“我们必须得确保中立国人士的安全。而现在对他们安全造成最大威胁的是盟军的空军。施季里茨是个驾驶的好手，他一定能不辱使命。并且，我请您允许他在瑞士逗留一段时间——探访和平谈判的问题。”
  “可是......”希姆莱犹豫了一下，他又想起他现在已经不是维斯杜瓦河集团军的指挥官，不需要军事参谋了，最终，他又一次退让下来：“好，至于和平谈判的问题.....”
  “我想这些细节就不需要您亲自操心了，长官。”舒伦堡笑道，“我一会儿向您汇报。”
  希姆莱点了点头，他坐下来，看着施季里茨：“我一向很信任您.....您不会让我失望的，是不是？”
  “是的，全国领袖。”施季里茨立正了一下，颇为严肃地道。
  直到汽车开过国界，希尔维娅还不敢相信。天空是明媚而晴朗的，挂着一轮淡黄色的月牙。在瑞士的天空下，是不必担忧轰炸、战争和死亡的。没有灯火管制，没有食品短缺，没有死于战乱的儿童。彩绘玻璃反射着晨曦——没有那惹人厌烦的米字型胶带。
  第203章
  ===================
  缪塞先生在一片晨曦下和他们告别。希尔维娅把车开进伯尔尼郊区安静的宅邸，拿出钥匙打开了门。施季里茨跟在她身后，走过门廊，来到了一个香槟色的大厅，两边是落地窗，镶嵌得非常美丽。
  希尔维娅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忙着诸如点燃壁炉、烧开热水一类的事情。施季里茨只能站在那儿看着她。
  有好几次，他想开口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助，但总在他要开口的下一秒，希尔维娅就转出了房间。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窗帘边，小心翼翼地将窗帘拉开一条缝。街道上很安静，除了料峭的春风呼啸而过，其他什么都没有。
  “我差点把这个忘了。”希尔维娅走到他身边，一把拉开了窗帘。
  窗外是明亮的雪山，反射着金色的阳光。
  施季里茨坐到沙发上，英俊的脸上带着笑意：“你觉得很高兴吗，希娅？”
  “高兴......？”希尔维娅坐到他身边，“或许是，也或许是我在这里感到自在。”她露出一个笑容：“至少在这儿我不用担心盖世太保。”
  施季里茨点了点头，没有对此发表什么评价。他偶尔看着希尔维娅，偶尔看着雪山。直到厨房里的茶壶发出呜呜的声响，他就要起身去拿。
  “等等。你不知道——”希尔维娅想给他指厨房的位置，但他已经消失在了走廊里。她只得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她有一种错觉：她觉得施季里茨似乎在逃避什么。但这种错觉马上就被她扔在了脑后。
  早餐桌上照例没有咖啡，希尔维娅端着麦片碗问施季里茨：“你要睡一会儿吗？三个小时就好......整个夜晚你都没有休息。”一路上，她本来想和施季里茨轮换开车，但施季里茨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施季里茨笑了一下，那种疲惫的状态在他身上停留得太久，以至于现在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很想，但是我还有工作要做，希娅。”
  “一定要在这个早上做不可吗？”希尔维娅认真地望着他，以她对在瑞士的这些情报部门的了解，现在绝没有到工作的时间，“一个小时，好不好？我保证我会叫醒你的。”
  施季里茨放下早餐：“半个小时，不能再多了。”
  这次讨价还价只得这样结束，希尔维娅替他安排了漂亮的客房，从他的屋子里正好看得到雪山，施季里茨在蓬松的床铺上躺了下来，在闭眼的前一秒，他轻声说：“我可能会做梦，但希望不要说梦话。”
  希尔维娅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会是个美梦。”
  “会是个美梦。”施季里茨摸了摸她的面容，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而后就缓缓地陷入梦乡之中。
  希尔维娅小声合上门，坐到钢琴前开始弹奏。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和上次不一样，施季里茨没有在这个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希尔维娅去找他。施季里茨还躺在床上，呼吸均匀，闭着眼睛，显然还在熟睡。希尔维娅晃了晃他的手臂，摇醒了他。
  “时间到了？”
  “嗯。”希尔维娅的内心涌现出一种冲动，她知道自己有一些方法可以挽留他，让他多睡一会儿，说个无伤大雅的谎言或是流几滴眼泪，这是很多人都会用的办法——施季里茨可能会礼貌地拒绝，也可能不。
  但她还是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她看着施季里茨站起身，穿戴好衣服：“我可能不会很早回来。”
  “没关系，亲爱的。”希尔维娅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的句子开始变得结结巴巴起来：“我还有个地址给你，是个修道院，我告诉凯特夫人，如果无处可去，可以去那里找院长庇护。”
  她飞快地在一张便签上写下地址，交给施季里茨。施季里茨点了点头，还没有转身。希尔维娅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不过，我给了她一张一百美金的支票.....她不一定需要，嗯.....我是说，她可以买一张去任何地方的火车票。”
  “是的，希娅。”施季里茨握着她的肩膀，“没事的，我会回来的。”
  希尔维娅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伸手理了理施季里茨的领带：“去吧，亲爱的。我也有事要做。”
  这倒不是希尔维娅随手找的借口。她打了个电话，确定贝纳多特伯爵到访瑞士。之后的一整天，她都耗在了贝纳多特伯爵的办公室，和他商讨诸多拯救集中营囚犯的细节问题。他们讨论起红十字会观察员在集中营的报告，得到的结论都是：骇人听闻的反人类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