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作者:
浔杳 更新:2025-09-10 09:27 字数:3871
大概隔了两三米的距离,郁今昭不担心裴宿空会发现她的存在。
人来人往,牵手都会走散,一前一后不同行,迟早不再相识。
走到第一阶梯,裴宿空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弯腰,掌心扶在第二阶梯,膝盖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
他穿了一条黑色的休闲裤,护膝前是空的。
明明那么远,郁今昭却好像听见了下跪的声音。
扑通。
扑通。
扑通。
裴宿空跪一阶,郁今昭数一阶,整整三万九千九
百九十九阶楼梯。
额间的血凝固在额头,残留于石阶。
“那个帅哥又来了!太有恒心了吧!”
“这是第几次?”
“起码有十次了!”
“到底贪嗔痴慢疑占了几样,需要求佛祖这么多次?”
虔诚的信徒,你在祈求什么?
定期来访,一步一叩首,求的是长命百岁,顺遂无虞。
郁今昭不知道。
她永远不会知道。
最后一阶楼梯跪完裴宿空迟迟没有起身,郁今昭避开人群将他扶了起来。
“休息一会儿。”
听见声音裴宿空猛地抬起头,额间的血滑过高挺的鼻梁流到下巴。
裴宿空不确定地喊了一声郁今昭的名字,片刻又像是认清面前的人就是本人,语气难免恶劣起来:
“刚出院,你到这里干什么?”
鲜红的血刺痛瞳孔,郁今昭抚上裴宿空下颚,用指腹轻轻抹去血迹。
“我……”
一声惊讶的声音打断郁今昭的辩解。
“郁今昭?”
好像疏忽了很重要的事情,郁今昭条件反射地侧过头。
等反应过来,刘柯已经看见了裴宿空的脸。
全完了。
郁今昭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刘柯的眸光短暂停滞,眼底涌起波涛骇浪。
“郁尧!”
遥远的名字是在耳边沸腾的开水,烫伤理智,短短两个字足够震耳欲聋。
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郁今昭记不清了。
大概五年,六年,还是七年?
第39章 叫哥哥
“他叫郁尧,从今天开始就和我们一起住了。”郁华延手搭在男孩肩头,向前推了推,慈祥地笑了起来,“昭昭,叫哥哥。”
哥哥。
一开始郁今昭并不明白哥哥的真正含义,幼小的她只知道自己多了个玩伴。
吃饭换了个人喂,跌倒有人背,可以窝在他怀里哭,随意耍小脾气。上学路上他会挡住凶巴巴的恶狗,拉起郁今昭的手回家。
哥哥是不怕恶狗的英雄,是郁今昭犯错时替罪的羔羊。
每一次的打手心,教育,郁今昭躲在男孩瘦弱的身体背后,理所应当地享受他的宠溺。
家里的大小事务,洗碗,洗衣服只要是郁尧能做到的,绝不会让郁今昭碰。
懂事、乖巧、听话是伴随郁今昭整个童年的话,但这并不是在夸她,而是她听见不同人,不同时期,他们对郁尧的评价。
“郁尧年纪小,知道心疼爸爸妈妈,心疼妹妹,又是做饭又是洗碗,太懂事了。”
“郁尧不仅学习好,还打工帮衬家里。现在的孩子一点苦都不肯吃,哪像郁尧不仅懂事还特别有孝心。”
“郁家……哎,多亏了郁尧懂事有担当不然怎么办哦……”
诸如此类,郁今昭听厌烦了,事实却定格在郁尧做事的每一瞬间。
郁尧确实很懂事,对郁今昭千倍百倍的好,找不出一丝自私倾向。
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当郁今昭的哥哥,为了保护她而存在。
郁今昭也是这样认为,事实却大错特错。
哥哥是最好的哥哥。可是成为哥哥的前提是被认同。
他的懂事,万事以郁今昭为先,不争抢,不生气,永远的乖顺不过是在寻求家庭中的认同度。
郁尧并不是郁华延的孩子,而他又是丁盈的孩子。
年轻时情窦初开,未婚先孕,孩子即将出生,丁盈却毫无察觉,等到见红,一切都来不及了。
分了手,爱已经褪色,有了孩子,徒留恨意。
丁盈病急乱投医,找了一家多年没有孩子的乡下夫妻收养了孩子,接孩子的人正是其表弟郁华延。
这是郁华延和丁盈的第一次见面,充满窘迫和不安。
第二次见面是久等不来的客运面包车,天空飘着雪花,丁盈冷得打喷嚏,拉矿石出山的大货车停在她面前。
缘分由此开始。
丁盈第一眼便认出了郁华延,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又在顷刻间浮现眼前。
她该拒绝他的好意,奈何天气冷,他太善良。
直到结婚,丁盈都不敢直面郁尧的身份。
这是她的污点,需要掩盖,需要避而不谈。
落到众人皆知仅用了两年,郁今昭出生,同时郁尧有了一个新弟弟。
名正言顺,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郁尧被退养了。
命中注定的事情。
口口声声说有了郁尧家才算完结的父母,在弟弟一声声爸爸妈妈中厌恶起郁尧的存在。
丁盈不同意接回郁尧,认为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还回来的道理,声嘶力竭辩驳对方没有遵守信用。
其实是心虚。
组长,村长来回劝说没有任何作用,最后提出报警处理,丁盈才松了口。
郁尧辗转多次,重新回到生母身边。
妈不疼,爹没有血缘,活在郁家,每日心惊胆战。依靠劳动、付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保全自己在家庭里的作用。
这个郁家至少不会因为另一个孩子打他骂他,手臂粗的木棍是用来给妹妹烧炉做饭,不是用来打人的。剩菜剩饭可以喂狗,不会因为舍不得丢强逼他吃完。
活着,只需要照顾好妹妹,勤快一点。
不难。
村里的流言蜚语入不了郁今昭的耳朵,她从小被‘家’保护得很好。
从郁今昭记事起,郁尧一直陪在她身边,两人之间没有分离,只有守护和被守护。
没有什么能将两人分开,郁今昭信以为真的事情,最终成为一团泡影。
什么都没留下。
起初上天留下预警信号,无人理会。
村子里没有完善的教育设施,大部分人读初中需要往城里或者市区走。
一晃多年,郁今昭即将小升初,郁家发生了一些争吵。
丁盈在家务农照顾孩子,不放心郁今昭住校非要跟着去城里,郁华延持不同意见,孩子大了可以独立生活,夫妻双方相伴跑生意比较重要。
为孩子积累读大学的钱以及陪伴孩子成长,成为吵架双方的各自论点。
争论好几天,没得出结论。
首先服软的是郁尧。
“妈妈,我想留级,我可以照顾好妹妹。”
此话一出,丁盈第一次认真看稚气未脱的郁尧,哪怕瞧出男孩脸上的强颜欢笑,仍旧同意了他的请求。
年级第一,入学晚,大郁今昭一级的郁尧留级了。
老师拨来电话询问,嘴里的不理解说了千百遍,统统被丁盈忽视。
留级板上钉钉,谁都没有好脸色,偏偏郁今昭沉浸在哥哥与自己同级,两人不会因为读书而分开的喜悦里无法自拔。
起初郁今昭是盲目的,丝毫看不清现实的蠢小孩,她不明白她的喜悦建立在郁尧一次次的退让,一次次的心寒中。
某一天,郁今昭尿急走出卧室,昏暗的走廊,发白的月色底下是郁尧靠着墙偷偷哭泣。
与其说哭,不如说是无声的宣泄。
眼泪一颗接一颗的落,嘴巴抿紧,哽咽、抽泣没一样漏出。
好似从那时候开始,郁今昭突然有了长大的迹象。那些刻意屏蔽,看不懂的恶意,清晰起来。
抛弃,郁尧生下便得到的恶意始终与他如影随形。
他是‘家’争吵的牺牲品。
郁今昭跑到郁尧跟前一把抱住他,两人没说一句话,安静地享受眼泪肆意流淌的夜晚。
“哥,对不起。”郁今昭小声说。
“没关系,留级又不是退学,照顾你是我自己提出来的,而且我是真的不放心你自己住校。”郁尧拍拍她背脊,挤出平静的情绪,“好啦,不许哭鼻子了,回去睡觉。”
一味地付出,一味地表达心甘情愿。作为受益人,郁今昭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郁尧做的一切是理所应当。
享受、得到方,永远无法体会付出的那一方失去过什么。
风水轮流转,报应随之而来。
初三那年,郁今昭发烧,请假在寝室睡觉。
吃了感冒药躺在床上,脑子晕乎乎的,她却没有一丝睡意。好长时间,心脏总是怦怦跳,心乱如麻。
迷迷糊糊,寝室门被人打开了。
“昭昭。”
郁今昭感觉自己脸颊很烫,突如其来的冰凉,让她舒服得嘟囔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