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作者:浔杳      更新:2025-09-10 09:27      字数:3861
  
  “昭昭,爸妈出车祸了。”
  困意褪得干干净净,郁今昭猛地睁开眼,郁尧红着眼摸着她的脸。
  “起床,我们去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郁今昭提线木偶一样呆呆地跟着郁尧。他牵着她去车站,买了到市里的最后一班车。
  五个小时,漫长难熬。郁今昭脑子乱得厉害,思维无法分辨郁尧话里的含义,身体发抖,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郁尧一路上很平静,两人是第一次到大城市,刚下车,黑车和旅馆的人就拦着人推销。
  人跟人的阵仗郁尧没遇过,担心是人贩子,紧紧抓住郁今昭的手,加快了脚步。
  抵达老师给的医院地址,胸口的大石落了下来。郁尧瘫倒在地,看着关闭的手术室又重新站了起来。
  “哥……”郁今昭不知所措。
  “没事。”郁尧重复一句,“会没事的。”
  没有确切答案的安慰等于谎言,郁今昭太小了,认为哥哥说的就是事实,实际她忘了,郁尧也才17岁。
  17岁,心比天高,无拘无束的年龄,早早学会了独立和察言观色。
  多车追尾,郁华延驾驶的大货车撞上一辆私家车,私家车不受控的撞向前方的挂车,两辆大货车夹住私家车,导致私家车两人当场死亡。
  郁华延存在疲劳驾驶的行为,是主要责任方,巨额赔偿以及为了赚钱贷的款将郁家多年的积蓄搜刮干净。
  钱没了,欠款堵不上,丁盈望着病床上的丈夫,找不到出路。
  郁今昭握着丁盈的手,她想哭,可是不敢哭,因为知道她哭了,母亲也会哭,而且哭并没有什么用。
  日子如同地狱,一天比一天难熬。
  丁盈整夜整夜失眠,郁今昭窝在她身边假寐,郁尧成了家里的主心骨,单薄的肩膀扛着沉重的担子。
  没过几天,郁尧端着刚炒好的饭菜上楼,便听见丁盈叫两人回家。
  “我在这里陪你。”郁今昭瞥了一眼病床上命不久矣的父亲,想起前天医生说的话。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建议是放弃,住院纯粹是钱续命,丁盈不同意。
  “回去上学。”丁盈见郁今昭红着眼不肯走,像是做了某种决定,转头对郁尧说:“回学校,照顾好妹妹知道吗?”
  贴着乖巧懂事标签的郁尧没办法反抗丁盈,灰溜溜地带着郁今昭回到学校。
  没承想那是最后一次见到丁盈,再到市区看见的是两具冰凉的尸体。
  暑假,郁今昭想偷偷去镇里打工赚路费,消息被郁尧抖了出去,丁盈打电话勒令不准进镇里。
  想法落空,郁今昭很生气,半个月没理告密者郁尧。
  隔天从邻居那里得知山上有一种草药根可以卖钱,十八块一斤,挖一个月总能凑够五百。
  见父母指日可待。
  郁今昭从小没吃过苦,爬深山老林的事更是从未有过,接连几天早出晚归,累得不想吃晚饭。
  兄妹俩各怀鬼胎,郁尧早早做完饭温在锅里,人不见踪影。
  两人半个月碰不上一面。
  长大了,世界不再围着郁今昭转,所以这次先服软的她。
  算是被逼无奈。
  雨季雨水充沛,上一秒艳阳天,下一秒大雨倾盆。
  郁今昭采药下山走的比较慢,突遇暴雨,眼看河沟的水位上升,着急忙慌的踩在一块绝不能踩的石头上。
  村里的老人说,这颗石头有灵性,其实不过是某位有口碑的先生酒后发疯给石头贴上了眼睛,告诉大家这是他老婆。
  村里人并非信以为真,认为石头会活的故事。相信的前提是李先生是操办丧事看风水的先生。
  “嘶……”郁今昭倒吸一口凉气,抬手一看,掌心不知什么时候破了口,血混在雨里滴在石头表面。
  “你在干什么!”
  凶恶的男声冒了出来,郁今昭吓得捏紧了手,刺痛蔓延,她急忙松开,血溅到石头上。
  李先生撑着伞,仔细瞧了一眼石头上鲜红的血色,大概半分钟,笑眯眯地移开眼,“郁家的小姑娘是吧?下来,我送你回家。”
  踩了别人的老婆,郁今昭特别心虚 ,面带歉意地说:“叔叔不好意思,涨水了我才爬到石头上的……”
  她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不可能说直言踩到你老婆了,只能说委婉地表达歉意。
  李先生倒不像村民说的脾气怪异,爱老婆如命,大大方方地牵着郁今昭跳下石头。
  脚踏上地,手车不回来了。
  郁今昭疑惑地摇摇手,“叔叔?”
  “到家里烤火,衣服都湿了。”李先生热情好客,非要郁今昭跟他回家。
  一股后知后觉的恐惧涌上心头,郁今昭神色一滞,拒绝的话堵在嘴边,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昭昭。”
  是哥哥。手里的拖拽立刻消失,郁今昭像是见到了曙光,快速跑到郁尧身侧,可怜兮兮地摊开手:“划破了好痛。”
  郁尧瞪了一眼郁今昭,相处多年终究说不出一句重话,他抬眼面无表情地感谢:“谢谢叔叔,我们先走了。”
  没有感谢之意,甚至夹带冒犯。
  原本以为踩李先生老婆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没想到后续竟让郁今昭毫无还手之力。
  从那天起,郁今昭总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
  环顾四周,一片祥和。莫名的诡异感充斥着整个村落,郁今昭想要到市区的心思愈演愈烈。
  经过上次的涨水事件,郁尧发话不准她到处乱跑,每天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镇里发传单。
  日子一天天过,令人不舒服的眼神从未缺席。
  清晨,郁尧推开郁今昭的房门,“我去镇里了,蒸笼里有包子,记得起来吃早饭。”
  郁今昭睡得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嗯”。
  铁门哗啦响了一下,困意瞬间消失,郁今昭爬起床反锁上门,倒头又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是一阵拍门声,急促,持续不断。
  心悬在半空,焦虑和紧张融为一体,驱使郁今昭打开了那道门。
  重来一次,郁今昭想当胆小鬼,绝对,绝对不打开那道门。
  隔壁的阿姨焦急地举着手机,有一个声音告诉郁今昭这通电话很重要,赶紧接通电话。
  抢过手机,那头喂了一声,郁今昭开口,“我是郁今昭。”
  陌生的女声,顿了几秒说:“你爸妈走了。”
  走了?
  走了。
  “你放屁。”郁今昭推开隔壁的阿姨,拼了命地往外跑。
  她有目的地,他要去找郁尧。
  六神无主的人做什么事都会出错,郁今昭赶错两趟车后老实坐在车站板凳发愣。
  到镇上也无济于事,她不知道郁尧在哪里打工。
  车站外的阳光一点一点消失,黑夜慢慢爬上整片天空。
  郁今昭始终保持一动不动,好像凝固了,变成了没有思想的冰块。
  “昭昭,你在这里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郁今昭忍不住痛哭流涕。
  万古不化的冰山彻底融化,只因依靠的地基崩塌。
  郁今昭抱着郁尧不撒手,磕磕巴巴地说:“哥我们没有家了,爸爸妈妈走了……”
  郁尧从不可置信到接受花了大概十分钟时间,没有眼泪,没有说话。
  仅仅是无措的眼神和猩红的眼眶。
  郁尧不难过吗?并不是。而是由于郁今昭是脆弱敏感的妹妹,作为唯一的大人,他不能表露出伤心。
  要照顾好妹妹,这是母亲给的任务,郁尧甘之如饴。
  来到停尸房已经是隔天下午,在那里郁今昭第一次见到刘柯。
  那时的刘柯没有染上毒瘾,活得还像个人。
  一年过后郁今昭才知道刘柯劝说丁盈出台,丁盈不愿让孩子得知自己肮脏的一面,狠下心送两人回乡下,不准再来市区。
  钱色交易,总有落网的那天。
  刘柯被警察抓了,出警察局那天,马不停蹄地回到医院还是没看见郁华延最后一面。
  急火攻心,一口气堵在喉咙,活生生地气死在了医院。
  车祸的后遗症没时间治疗,长久的郁结导致丁盈撑不过没有郁华延的日子。
  死了,死在同一间病房,也算殉情。
  躺在停尸房需要钱,郁今昭缺钱,医院催得紧,刘柯
  大发慈悲借了钱。
  五千块,买了两个骨灰盒,以及焚烧后的一捧灰。
  郁尧带着郁今昭回了村,背包里的骨灰盒压在最底层。不管转了几次车,郁今昭一直抱着背包,郁尧想帮忙,她摇头拒绝。
  眼泪流干了,眼睛涩得厉害。
  郁今昭眨了眨眼,她不敢睡觉,担心车里有人指出她包里有骨灰盒,要将她赶下车。
  精神高度紧张,连郁尧的话都听不进去。
  下车到了村子,熟悉的环境给予郁今昭一丝安全感,才将背包递给郁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