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作者:
浔杳 更新:2025-09-10 09:27 字数:3857
最近不知怎么撬动了郁今昭的古板思想,她松了口。
新房入住需要请客,郁尧买了不少菜嘱咐郁今昭叫上朋友。
朋友?思来想去,郁今昭挑出应该是朋友的宁汀,姜俞景。
推开出租屋的大门,误入了小龙虾贩卖区。
每挪一步,郁今昭都担心脚下亡魂太多。
抓小龙虾是累人、伤爪子的活儿,不管郁今昭怎么说,郁尧都是一副坐在沙发不准过来的强势态度。
他发话,听从是郁今昭的第一反应。
两三盆麻辣小龙虾上桌,郁今昭咽了好几口口水。
两位客人一定是闻到香味,不一会儿便叩响了门。
满汉全席入眼,姜俞景乐的睁不开眼,举起可乐,“恭喜乔迁,祝尧哥和昭昭诸事皆顺,家财万贯!”
四方的瓶身贴合在一起,液体飞溅到手背无人在意。
四人齐声高呼:“诸事皆顺,家财万贯!”
嘴得到满足,眼睛闲不下来。
首先提出要看鬼片的人是姜俞景,挑影片叫嚣要看最吓人的,奈何胆子不及嘴硬。
第一幕画面闪出,她两只眼睛就没同时睁开过,时时刻刻响起的尖叫成为鬼出场的BGM。
笑声和尖叫此起彼伏,郁今昭容不进去嘈杂温馨的氛围,目光所及之处统统被郁尧占据。
时间再慢一点,哪怕是停留在这一瞬间。
在郁尧发自内心,谈笑风生的时刻。
自父母离世,郁尧的脸上总是挂着苦涩,笑意无法抵达眼底。
他很累,很累。
压力是巨石压胸口,导致氧气吸入量急剧减少,多呼吸一口都是折磨。
郁尧不会抱怨,没说过一句辛苦的话,勤勤恳恳地执行丁盈的遗愿。
——照顾好妹妹。
临终的嘱托是荆棘,鞭策郁尧艰难前行,尽管前路坎坷,不再有自我。
“昭昭。”
喧嚣里,郁尧回头望见郁今昭水光潋滟的眼眸。
以及显而易见的哀戚。
“为什么要哭?”郁尧这样说。
郁今昭答非所问:“哥,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
郁尧喉头一紧,“会。”
一晃半个月过去,明日举行成人礼活动。一大早姜俞景神神秘秘递给郁今昭一个快递。
颠了颠,是衣服。郁今昭不解:“你给我买的?”
姜俞景竖起食指左右摇晃:“不不不,你哥买的,打开看看。”
先前的犹豫立刻被喜悦取代,郁今昭撕开包装袋露出里面的纯白纱裙,表面秀满白色的小花。
放学回到寝室,郁今昭尝试拨打郁尧电话,接连几个无人接通。
心底空落落的,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郁今昭安慰自己,这是惊喜前的特定仪式。
第二天,枯燥的学院拉起红色条幅,各班同学挽着父母的胳膊,撒娇地喊着爸爸妈妈。
那天晴空万里,礼炮齐鸣,音响循环播放动人的旋律,主持人几度哽咽失声。
郁今昭穿着一袭白裙,看着头顶的太阳滑落眼前。
手里的手机因为频繁拨打电话烫得厉害,郁今昭盯着一直显示无法接通的电话号码,眼睛几乎要滲出血。
“接电话,接电话啊,哥。”
郁今昭恳求地说着,“快接电话,求求你了。”
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手机,模糊了视线,模糊了屏幕。
“接电话,求你了……哥。”
骤然,手机振动起来。
无端的心慌窜上心尖,郁今昭滑动通话键。
“喂,是郁今昭吗?我是阳月市公安局民警王卓,郁尧是你哥对吧?”
停顿近三秒,郁今昭呼吸一滞。
她唯恐听到电话那头传递的噩耗,手忙脚乱地按下挂断键。
屏幕沾了眼泪,点了很多次还是无法挂断。
“昨日凌晨北郊街附近,一名货车司机酒驾逆行,当场撞死了三个人,其中第一位受害者是郁尧……”
郁今昭的世界在一秒内轰然崩塌,巨大的悲鸣降临在眼前。
她张开嘴,咿咿呀呀的嗫嚅着,拼不出个完整的词句。
喉咙里的血腥味堵塞了字音,郁今昭止不住地干呕。
手机落到地上,四分五裂,恶魔不再低语。
很长一段时间,郁今昭厌恶接听电话。两次被动的通话,送走了最爱的人。
第一次,她失去了父母。第二次,郁尧同父母团聚。
她孤身一人,与‘家’阴阳两隔。
不是说永远陪在她身边吗?
无人履行约定,她被彻底抛弃。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郁今昭拔掉手背的滞留针,浑浑噩噩地出了医院。
她想找个地方坐坐。
走进出租屋,酸痛的腿感知到熟悉的味道,软趴趴地跌进沙发。
往日的美好回忆浮现眼前,伸手一抓,散成透明的空气。郁今昭捂紧嘴巴,眼眶干涩到疼痛。
没有一滴眼泪,挤不出一滴眼泪。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声音像陈旧的机器发出难听的嘶鸣。
等回家带饭的宁汀找到郁今昭时,发现她不会说话了。
瞳孔无神,盯着一个地方,一看就是一整天。
睡觉好像是什么难事,整片安眠药入喉,她的
眼睛一刻也没有眨过。
她不再笑,不再具有自主行动力。吃一口饭要咀嚼老半天,体重直线下降。
轻得薄薄一片,仿佛随时会破裂死亡。
出现好转迹象,是宁静仪从市里带回郁尧的骨灰盒。
黯淡无光的眼眸出现一丝涟漪,郁今昭爱惜的抱紧骨灰盒,带它吃饭睡觉,尽管整夜整夜不闭眼。
密不可分。
宁汀试图将骨灰盒抢走,遭到郁今昭刀刃似得的注视。
凶恶,凶恶的穷途末路者。
“算了,你喜欢就好。”宁汀松开了手,放任郁今昭绝望之下的自救行为。
过了几天,宁汀同姜俞景商量一起到出租屋大扫除。
半个月没有认真打扫的房间灰尘遍布,姜俞景拿了一把扫把掏沙发底下的垃圾。
够不到最深处,姜俞景骂骂咧咧地说:“老子还不相信收拾不干净,你这坨不长眼的犄角旮旯。”
搬来沙发简单,难题是郁今昭坐在沙发。姜俞景犯了难,摸了摸她惨白的脸,小心翼翼地说:“昭昭,跟我来。”握住她的手,牵到对面坐。
姜俞景叫来厕所的宁汀,两人合力推开沙发。
看清隐藏在沙发底下,不见天日的垃圾,姜俞景倒吸一口气。
那日的欢声笑语好像充斥在耳侧,她撇嘴泪眼婆娑地看向郁今昭。
如果上天给予人第六感,郁今昭第一个提出拒绝。
她不要醒来,她要永远当自私,自我欺骗的傻子。
睫毛颤动,视线波动,捕捉到五六只干扁的小龙虾,旁边堆满彩色的糖果,花生壳、瓜子壳。
一股消失已久的腐臭卷入鼻腔,郁今昭吐了个昏天黑地。
强烈的曾经给了郁今昭猛烈打击,身体越发憔悴,好在与人沟通交流的能力恢复了不少。
“说不了话,可以写在本子上面。”宁汀买了十几本笔记本,放在郁今昭床边,“尧哥,叔叔阿姨三条命搁在你身上。”
“你确定要一直一蹶不振吗。”
宁汀几乎不说狠话,看着郁今昭自甘堕落的模样,她不得不恶言相向。
“怂包。”
恶意远比善意提前抵达心脏。
那年冬,郁今昭学会了写信。
字字句句,能得到回应吗?
郁尧离开的第一年。
2019年。
“哥,还好吗?或许我不应该叫你哥。如果没有遇到我,结局会不会圆满?”
“今天天气不错,世界尽头的你,与我看的是同一片天空吗?”
“好想你,好想好想你们。”
“治病好累,我不想说话。心脏疼,我睡不着。”——划掉。
“一点也不痛。”
“哥,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了。”
“哥——”
2018年。
“你要去市里,我躲在被窝偷偷哭。想叫你不许去,可你已经舍弃了一切。”
“你去市区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想你会不会被欺负,有没有好好吃饭。”
“你的怀抱太温暖,我根本舍不得离开。”
2017年。
“爸爸妈妈,不要离开我和哥哥。”
“我们过得很好,真的。”
2016年。
“幸福的过往就是一把通向胸口带剧毒的刀。”
2015年。
“哥哥为了我留级了。”
2014年。
“村口的小黄狗差点咬到我,哥哥用石头把它的牙齿砸断了。”
2013年。
“我偷了婶婶家的玉米,哥哥替我挨了打。”
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