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玩水我滚进了河沟，哥哥抱着我哭了好久，明明两人都在流血，你的腿却无人上药。”
  ……
  2005年。
  “又见面了。我和我的哥哥第一次见面。”
  “这一次我不会在抢你手心的糖果，相反，我会把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你。”
  “哥哥，我是郁今昭，你还记得吗？”
  “好久不见，郁尧。”
  第42章 大骗子
  独自飞翔的鸟儿越过千山万水，重峦叠嶂，跨越时间鸿沟，落到昭悟寺梧桐树枝头，歪头叽叽喳喳地鸣叫。
  周遭万籁俱寂，风停止吹拂，行人的脚步就此定格，世界进入默片模式。
  郁今昭神情凝重，目光在裴宿空脸上飘荡，妄想从中看出一丝困惑。
  没有，裴宿空脸上无波无澜，她摄取不到一丁点儿信息。
  对于刘柯喊出的名字，裴宿空先是眯起眼认真思忖几秒，某种想法不间断地闯入大脑。
  接着，他抬起眼皮，紧盯郁今昭略微泛红的瞳孔，里面藏满不甘和绝望，让人感到一阵悲酸。
  他的猜测是对的。
  “原来，郁小姐爱到死去活来，非他不可的另有其人。”
  语气里充满嘲弄，以及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把我当替身是因为郁……”裴宿空皱眉思索，用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无关紧要的人，“哦，郁尧先生是吧？是他另寻她欢，还是根本没看上你。”
  “郁小姐走投无路，爱意泛滥，非要找个相似的人发散爱心。”
  “这算什么？滥情吗？”
  事实没法辩驳，裴宿空每说一句，郁今昭脸色随即苍白一分。
  “不知道郁小姐对滥情这个词语熟不熟悉。”
  裴宿空本来就比郁今昭高出一个头，此刻没有站在同一阶梯，郁今昭只能仰望。像注视神明的信徒虔诚祈祷，而神明却咄咄逼人，恶言相向。
  她的气势一弱在弱。
  “当初可是你义正词严地指责我滥情，现在郁小姐自己作出同样的事，却欺骗同样是替身的我……郁小姐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从自己口里吐出的话，郁今昭不可能不记得，她没办法反驳，也不知道怎么反驳，思绪混乱的无法理清。
  “戳穿你的秘密，改行当哑巴了？”
  尽管被欺骗，裴宿空也是一副无关紧要，置身事外的模样，维持着平日的高高在上。
  他的人生不允许背叛，不允许被人玩弄，撒谎就要得到惩罚。
  作为制定规则的掌权者，绝不允许有人踏过他亲手画下的那条线。
  郁今昭长时间的沉默不语，成功扯断裴宿空理智的那根弦，手落到她肩头，用力一拽，将人带到自己面前。
  “说话。”
  郁今昭赌气般不吭声。
  裴宿空懒散地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越发瘆人，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视线交汇，皆是不服输。
  “我叫你说话。”
  下颌发出尖锐的刺痛，郁今昭推了推裴宿空的手，尝试几次没推开，不耐烦地说：“裴总果然是聪明人，猜对了。”
  得到证实，裴宿空呼吸微沉，“你倒是落落大方。”
  “已经知晓的事情有必要再骗你吗？”郁今昭直勾勾地盯着裴宿空，一寸寸地描绘他的脸部。
  最后一次了，她还有些舍不得。
  痴迷、怀念、可惜形成郁今昭此刻的眼神，几乎是一瞬间，卡在下巴的手恶狠狠地遮住她的双眼。
  视觉消失，听觉异常灵敏，她听见裴宿空说：“死到临头还不忘睹物思人？郁尧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敢让你把算盘打到我头上？”
  兴师问罪的架势，不容郁今昭反抗，头以一个非常不舒服的姿势扬起，倘若腰部没有裴宿空手掌支撑，身体早就倒地不起了。
  从头到脚的包裹，郁今昭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放弃抵抗，由着裴宿空实行全方位压倒性的围堵。
  她仰着脖子，身体绷直了，两人挨
  得极近，虽然看不到裴宿空的脸，通过彼此的呼吸交换能感知裴宿空怒气不小。
  怒从哪里来，郁今昭能理解，大概是她挑战了他的权威。
  “裴总。”郁今昭清了清嗓子，“是需要我做出补偿吗？”
  轻描淡写的口气再次惹恼裴宿空，嗓音又低沉了几分：“郁小姐的胆量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礼貌，文绉绉的字眼与裴宿空平时说话的方式大不相同，怎么听，郁今昭都觉得刺耳，话里有话。
  这是委屈，谁有她委屈？郁今昭苦笑出声，老老实实地剥开伤痕累累的躯壳。
  她叹了口气，用力推开裴宿空搁在眼前的手，退了一步，尽量让两人看上去平等一些，不在单方面受制于人。
  “裴总不必阴阳怪气，你我之间本来就是契约关系。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互为替身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郁今昭神情真挚，缓缓开口：“你的白月光已经回国，你俩马上重归于好，我这个绊脚石先退场，不好吗？”
  “为什么要在意我有没有把你当替身？这不重要。在我们这份协议当中，我从未违反过任何条约，你的任何需求我都尽量满足。从甲方的角度看，我也是个尽职尽责的乙方。”
  裴宿空眼底没什么温度，看向郁今昭的眼神近乎是审判，“不是谁话多，谁有理。”他拍拍郁今昭的脸，“骗我的人会有好下场吗？”
  看似疑问，实则警告。
  裴宿空掌心的温度烫伤郁今昭的皮肤，仿佛在半秒内席卷整张脸，滚烫的温度烧着心尖那点微弱的愧疚。
  事到临头，窗户纸已经被捅破，委曲求全不可得到裴宿空的赦免，主动出击才是郁今昭能做的反击。
  钱在哪里，生死权就在哪里。裴宿空阔绰的公子哥，同样找她当替身，两人非要找出受害者是不可能的事情。
  感情方面两者各怀鬼胎，不存在谁对不起谁，反倒是郁今昭遭受皮肉之苦。
  绑架期间裴宿空作出的决定，郁今昭甚至有过一瞬间的恍惚。
  难道堂堂裴坤集团裴总，走上了替身变女朋友的剧情？
  大错特错，郁今昭住院期间，裴宿空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后来通过别人简短的对话得知，什么选郁今昭活的话，都是为了救曾昔的开场白，罢了。
  云茴这个疯子，她的思想与常人不同，设计绑架案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裴宿空尝尝永失所爱的滋味。
  因此，裴宿空的第一选择，一定、必须得死。
  事后的一步一叩首，为的是谁，不言而喻。
  就算是为了郁今昭，那也是良心难安。
  重症监护的两天，是郁今昭不可或缺的筹码。
  她要牢牢抓住。
  讲理讲不清，可以道德绑架：“裴总，对于我欺骗你的事情，我先说一句抱歉。”郁今昭鞠了一个标标准准的九十度躬，又说：“绑架那天谢谢你选了我。”
  不明说裴宿空利用郁今昭换取曾昔活着的事情，但郁今昭相信裴宿空心知肚明。
  裴宿空挑眉，吐出一句：“威胁我？”
  话是这么说，面上却不显畏惧，坦荡到郁今昭开始怀疑自己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
  阅历、家世、教养不允许裴宿空声嘶力竭，对于欺骗，他有的是手段教训郁今昭。
  看似软弱无能的人，时不时冒出自以为是的小举动，根本入不了裴宿空的眼。
  “我爱曾昔？”裴宿空不屑地说：“那只是你认为。我爱谁，取决于我需不需要。爱不是必需品。”
  他轻笑出声：“郁小姐，该说你愚蠢，还是天真？年纪小，果然蠢得要命，相信爱情这种莫须有的东西。”
  薄情寡义，在此刻，终于和郁今昭面前的人对上号。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们吗？”裴宿空抿唇，装作很失落地说：“心理医生说我是情感障碍患者，救你和曾昔不过是作为正常人的正常反应。”
  之前，裴宿空口口声声说不爱曾昔的话，郁今昭总觉得是雾里看花，旁观者清，现在才真正明白，裴宿空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与怪物搏斗，必定惨败。
  心里一颤，这局她赌输了。
  裴宿空温柔地摩挲郁今昭发抖的红唇，“郁小姐，抖什么？怕我？难道不应该是我该怕你吗？当红女演员设计勾引金融大亨，不成便要耍抵命偿还的戏码。”
  颠倒是非，恶劣至极。
  “要哭了？”裴宿空盯着郁今昭红了的眼眶说，“装可怜已经没有用了，你就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小人。”
  “得亏郁尧不爱你。”
  “爱上你这种人，寿命得短一大截。”
  裴宿空真的太聪明了，知道说什么话捅人最痛。
  郁今昭心跳加速，愤怒和绝望交织成一股绳，套在她心脏迅速收缩，勒的浑身上下快要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