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
浔杳 更新:2025-09-10 09:27 字数:3890
风雪冻紫男孩的手,指节偏红大概是长了冻疮,男孩却任由雪水落在手背,牢牢地握住背篓的背带。
小鹿般的眼睛在看见郁今昭的那刻,瞬间恢复应有的光彩。
“你是郁今昭吗?”男孩语气里充满欣喜。
“我是。”郁今昭不认识男孩,转头看了一眼裴宿空。
男人倚在门框摇了摇头。
男孩吸了吸鼻子,眼里喜悦更盛,“我叫王小岳。”
“你好小岳。”
男孩鼻子通红,郁今昭把人带到屋子里烤火,裴宿空接过他的背篓放在墙角。
背篓不大,专门给小孩子做的那种,小小的,背在王小岳背上压垮了他的腰。
王小岳挨着火炉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待指节可以正常弯曲,跑到背篓旁,献宝似的介绍起里面的东西。
蔬菜、腊肉、香肠,农村特有的食物。
掏空背篓,王小岳抱着一大堆东西塞给郁今昭,口里的感谢说个不停。
“谢谢,谢谢姐姐,没有你的资助我可能上不了学。”
边说眼泪砸进火堆,水汽立即蒸发出来。
王小岳父母早逝,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家庭贫寒,深知读书的重要性。
天意弄人,前几年奶奶上山采茶叶给他赚学费的时候不幸摔伤腿,本来就拿不出学费的家庭连买米都成了问题。
照顾奶奶和没钱读书的双重压迫下,王小岳只能到学校退学。
支教的老师得知王小岳的家庭情况,垫付了本学期的学费。帮助男孩申请郁今昭基金会的救助金,得以渡过难关。
“前几天于老师说你在淮水镇,我到的时候你已经走了。”失落一下子消失,王小岳腼腆地笑了笑,“还好有这场雪,不然我肯定找不到你。”
冰天雪地的深冬,有人懊恼雪天阻拦回家路,有人感谢雪留下恩人的脚步。
郁今昭摸摸王小岳的头,“有什么难事都可以找我,知道吗?”
“嗯。”男孩真挚地注视着郁今昭,好似她就是排除万难的救世主。
郁今昭不忍心告诉王小岳,她的基金会其实没有资助困难家庭的选项,定向资助的是走失儿童及孤儿。
王小岳的救世主另有其人。
善良的谎言,暂时延续吧……郁今昭找出一张纸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写给男孩,“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事给我打电话好吗?”
王小岳摆摆手,“我可以联系于老师,于老师是基金会的成员,她特别喜欢你,是你的头号粉丝。”
粉丝要的不多,真挚地感谢和上进心,郁今昭翻箱倒柜找不出一张纸,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裴宿空给予了帮助。
一张印有乾坤集团裴宿空名字的名片,纸身全白黑字,像本人一样无拘无束。
郁今昭落下自己的名字,在裴宿空名字旁边。
“把这个交给于老师,有空我会到学校来看你们的。”郁今昭将名片放到王小岳手心。
王小岳爱惜地放好名片,“下次见。”
雪大,郁今昭不想让王小岳走雪路回家,他不肯,说要回家照顾奶奶并再三保证不会出事。
“我送你。”在男孩坚持下变成,“路上注意安全,下次见。”
男孩瘦小的身躯没入大雪之中,脚下留下的脚印迅速被风雪覆盖。
小小的身影歪了歪,不受控制地倒在明显高于地面的雪堆上。
郁今昭瞳孔微震,脚尖碰到积雪表层,腰处一紧,身子站回台阶处。
“慌什么,人死不过一捧灰,踩几脚能有什么关系。”
丝毫未收敛力道的巴掌甩在裴宿空脸上,‘啪’的一声,净白的俊脸浮上赤色手指印。
郁今昭心跳从未如此频繁猛烈地跳动过,要说之前她对裴宿空还留有无尽的愧疚,现在平添一丝连绵不断的恨。
第48章 你自由了
夜深,雪未停,老宅安静无声,郁今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意。
长时间没有使用的棉被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不臭,味道钻进鼻息怎么都挥之不去。
郁今昭对霉味很敏感,竹坪村地处山谷地带,春夏雨季漫长缺少日照,灰色的水泥地常年湿漉漉地淌着水。
城市干净无味的房间,郁今昭时常在半夜惊醒,充满霉味潮湿的环境应该睡得特别踏实,偏偏今天不如意。
她睡不着。
打了裴宿空一巴掌理应解气,胸腔蔓延出大量酸水倒像是郁闷气结难受的症状。
她打裴宿空的一巴掌,是他应得的。说了不该说的话就是需要付出代价,受一时的伤。
人死,一捧灰,埋进土里,他们的好,不好,哭过,争执的场面永恒的定格在死时的那一秒,美好记忆指着郁今昭眉心,悲痛欲绝地喊,她是致使他们死亡的罪魁祸首。
郁今昭惦念父母,想在坟前痛哭流涕的述说自己经历过的痛苦,谈谈想念,如同汪洋一样无边无际的想念。
可是她不敢,怕父母早已知晓自己是冒牌货的事实,难言的酸楚转变成长跪不起。
一个字一句话都不敢吐露,唯恐困扰九泉之下的安宁。
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郁今昭认为裴宿空不一样,或许在某一瞬间两人有过同频。
恰恰相反,裴宿空心脏建起铜墙铁壁拒绝任何外来的引诱。
两颗心从未有过交集,物是人非,她念的想的不过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不知不觉郁今昭起身,打开手机手电筒出了卧室。
屋外漆黑一团,透过羸弱的光亮依稀能瞧见鹅毛般的飞雪。
雪,下了一整晚。
脚下生风驱使郁今昭融入黑暗,靠近土堆的距离居然那么近,又那么远。
踏入厚厚的雪堆,走得极其慢。
直到靠近,郁今昭才看见雪堆前蹲着一个人。
不,准确来说是跪着一个人。
郁今昭思绪混乱,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被困在冰天雪地里,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宿空冰雕般僵硬地转过头,“睡不着?”
膝盖一软,郁今昭直直往下坠,裴宿空
微微一怔,伸手扶住她的腰,勉强将人稳住,缓慢跪到了地上。
凉意从膝盖爬上躯体,冷得刺骨,郁今昭咽了咽口水,从喉咙里挤出干哑的声音:“你是在可怜我,还是忏悔。”
片刻之后,郁今昭自己给了答案:“是那种我都不需要,算我求你,不要一副很爱我的模样,每次做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一会儿深情,一会儿薄情,你到底想干什么?有时候我觉得你才是演员。”
遭欺骗,被算计,又或者把他当替身,裴宿空满不在乎,时而拒绝郁今昭的亲热,时而巴不得郁今昭看他一眼。
合约期间爱答不理,郁今昭撕毁合约之后,像哈巴狗一样贴上来。
多变,像有多重人格。
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后知道珍贵了。
贱。
活脱脱的贱骨头。
半斤八两的郁今昭喘了好几口气平复心情,语气淡了些,不复刚才的惊慌,“裴总,要是真的爱上我就得学会坦白,学会收敛脾气,学会尊重人。”
“要不是因为爱,只是占有欲,拜托你早点认清自己,放我一马。”
一连串质问顷刻间抛出,裴宿空锤着麻木的大腿站了起来,单手将郁今昭扶起,两人靠得很近,无光的夜色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蓄满了泪。
携带体温的泪珠仿佛在下一秒就要落下,裴宿空想用手拭去,嘴里的话却控制着眼泪,“我不爱你。”
那团堵在郁今昭胸口的气郁积成大石头,在裴宿空面无表情说出‘我不爱你’时重重摔落,内脏被砸的零七碎八。
眼泪潸然而下。
不知道落到哪里,心脏揪了起来,裴宿空想,她的泪连同雪掺进血液,凉意四起,冻结四肢和躯体。
薄唇微动,千言万语隔着重重道不清的艰深晦涩,“把我当替身算不了什么事,你我本就是各取所需,来噶野山不是本意,来找你才是。”
大方承认来噶野山的目的不纯粹,郁今昭肌肉紧绷着,迫切地抓紧裴宿空大衣衣摆。
能听到吗,他会承认吗?她穷凶极恶地逼迫,胡乱下的套,裴宿空会往里跳吗?
“这趟不该来的旅程,确实让我受益匪浅。”裴宿空弯腰往郁今昭耳垂吐着气,语气夹杂着轻松,仿佛识破了某种莫须有的假象。
“我确实一点也不爱你,不过我得承认,你离开的前几天我的确不习惯。”
裴宿空笑了笑,将郁今昭揽入怀中,骨骼贴着骨骼抱得极紧,下巴搭在她颈窝,“原本我还以为这是爱,急切地想找你证实。”
亲密的姿势,与暧昧气氛完全相反,不加掩饰刻薄、轻佻的口气。
“可我发现那不过是习惯,人天生就具有极强的适应能力。”
环在郁今昭腰部的手臂猛地收紧,感官全由裴宿空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