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作者:栖云舟      更新:2025-09-10 09:29      字数:3741
  
  玉梳再回来时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张虎从牙行处替她寻了一处屋子。那屋子面积大,还临街,被前头的租户盘下来做过食肆。
  美中不足的是,那铺面临着瓜州港,船只常在码头集散货物,人员流动性大且构成复杂。
  梁照儿听着觉得不错,便同玉梳说让张虎带她们去实地考察一下,再同牙人杀杀价。
  关大娘显得有些担忧,“若只是自己住,也就罢了,头一遭做生意就盘下这么大的店铺,万一没人来可怎么好?”
  “当然有人乐意吃,您瞧哥哥不就是?从前燕来楼的那些珍馐不说样样都尝过了,但也试过大半,可哥哥就是不喜欢。”
  知州府里,韩家大姑娘宝绮正撅着嘴说道。
  崔氏一脸慈爱地瞧着在自己面前撒娇的小女儿,又说:“那小摊上做的糕点真有这么好吃?竟惹得你兄妹俩念念不忘。”
  她又转头望向儿子,只见韩景彦规矩坐在下首,莞尔一笑道:“不过比旁的吃食更能入口些罢了。”
  崔氏忍不住扶额,她这儿子样样都好,学问、容貌都随了她和自家夫君,哪怕是丢进京城的公子哥堆里也不遑多让。
  只有一点让她束手无策,韩景彦不仅打小于吃食一事上挑剔,还是个犟驴性子,哪怕饿着,也不肯吃他不爱吃的东西。
  随着韩景彦日渐长大,崔氏越发瞧不出他的心思。她干巴巴地望着厌食的儿子心中更是焦急,便整日变着花样地命厨房给他做了膳送到书房去。
  为了不拂母亲的好意,韩景彦总是动上两筷子以示尊敬。
  “既是如此,就去寻了做糕点之人来,好生请到府里做厨房的大师傅也使得。”崔氏摆了摆袖子,温柔道。
  韩景彦想起了大拇指摩挲在竹筒底部所摸到的那个“梁”字,温声道:“不过是居所不定的小贩,想来再难寻到了。”
  他瞧出了做糕点之人的巧思,以沉香熟水和面,再配上同样口味的香饮,可谓相得益彰。他不免有些好奇是何人有这种心思,便问宝绮可曾看清那人。
  宝绮坐在车上看的不真切,只说有位老妈妈在忙活着。
  韩景彦没料到会是位老妈妈,但转念一想,或许是自己有些以貌取人了。
  谁说老妈妈做不出好点心?
  三人正叙话时,拂柳却打了帘子进来,恭敬道:“主君从衙门回来了。”
  宝绮一听父亲回来了,立刻像稚燕出巢般扑向身穿官服的韩知州怀里,挽着他的手臂道:“爹爹,你可算回来了。今日我练了好些大字,就等着您回来看呢!”
  崔氏上前接过韩知州的官帽,亲手放好后嗔怪道:“宝绮,你如今都是大姑娘了,还这般黏你父亲。”
  韩景彦上前给韩知州请了安,又对答了几句科举之事才领着宝绮出了正院。
  韩知州见一双子女乖顺而出,紧紧执了崔氏的手,跨步上前坐在窗下替她篦头发。
  他们成婚快二十年了,一直保留着新婚时的习惯,日日替她做这些闺房之事。若是哪一日崔氏不等他,自己篦了头,韩知州都要生气的。
  “朝廷想解决南资北运的问题,说是要重新整治江南河道,欲在润州开辟京口新河。”韩知州心绪平和道。
  崔氏出身大族,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回头握住韩知州的手笑着道:“这是好事一桩,扬州地处交汇之处,若是重新治河,商贾往来其间想必会更加繁荣昌盛,也算官人的政绩。”
  自家官人同三五知己在朝中推行新政,无奈在其他派系的反对下失败,还落得个被贬出朝,出知扬州的下场。崔氏知晓丈夫心中的抱负,见他来扬州后并不自怨自艾,反而一门心思扎在公事上才堪堪放下心来。
  韩知州捏了捏她的手,叹了口气道:“政绩倒是其次,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只盼着百姓们能因此获利,日子好过些。”
  霜降一过,闷热的日子也随着去了,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到访后,天渐渐凉了下来。趁着玉梳休息,她和张虎并着关大娘陪梁照儿去看了瓜州港附近的那处铺子。
  被手下唤作黄爷的牙人背手站在一边,身旁的小厮正手舞足蹈地介绍,“这铺子临靠码头,出门就是官道,车马畅通无阻。朝向坐北朝南,冬暖夏凉……租金一年五两,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
  关大娘一听租金的价格,觉着有些贵便扮起了白脸,“听这位小哥所言,这铺面样样都好,想必屋主人也觉得奇货可居,又怎舍得拿出来租赁给旁人?”
  第8章
  梁照儿径直走向黄爷,低头一笑,缓缓说:“方才这位小哥只说了好处,却不说不好。这屋子虽靠码头和官道,可往来人声嘈杂,孟母也知三迁住处,只为孩子择一个清净之处。”
  她又向左走了两步,环视四周,转身道:“屋子倒是宽敞,上下两层。可说句不中听的,称得上又大又破,请两个人来打扫只怕也得花上两三日才能收拾出来。寻常人家不过三四口人,租个一进的小院都足够了,这样的屋子只能租给做生意之人。”
  “黄爷,都说您是个实诚人,可别打量着蒙我妹子!”张虎见关大娘和梁照儿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生怕她们受人欺负,立刻掀起袖子露出健硕的膀子。
  玉梳闻言哭笑不得地将他赶到一边,又笑着说:“黄爷,我这妹子说话直,多有得罪。不过,她有两句倒是实话——这样大的屋子一时半会确实难赁得出去。”
  “这位娘子生了一张好利的嘴,”黄爷这才回身看着梁照儿,他敛起挂在脸上的笑容又道,“不知诸位想要黄某如何?”
  梁照儿伸出三根手指,“房租减三成,我便租下这铺面。”
  “娘子压价太狠,总要让些利给我们这些混口饭吃的人,”黄爷盯着梁照儿,扳下梁照儿的一根手指,“两成,再少了房东也不肯嚜。”
  梁照儿倏尔一笑,“成交。”
  那小厮讪笑着上来说:“既然商议好了,那小人便回去准备租契文书。”
  见黄爷和小厮离开,玉梳才忧心问道:“照儿,这铺子一租就是一年,租金尽管砍了两成,总归也不是笔小数目,要不再瞧瞧别的?”
  “我瞧着这屋子不错,娘子是个有魄力能成大事的,咱们就别在这乱搅和了。”张虎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满意道。
  张虎还是习惯称梁照儿为娘子。从前在崔家,梁照儿算主,他算仆,虽说如今到外头来了,他一时也转不过来这想法。
  不过梁照儿心中有自己的思量。
  遇水则发这句话可不是单纯的风水迷信。水路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重要的运输方式,靠近江河之处,不仅交通便利,商业也会更加繁荣。虽说因着前朝战乱,运河荒废许久,可如今政通平和,重启运河是迟早的事。
  趁着低价租入,届时不真发展起来了愁赚不到银子。
  “这屋子下层做买卖,上层用作民居,省了租铺面的钱,我瞧着倒很合适。”梁照儿浅浅笑道。
  见梁照儿都这么说了,玉梳也不好再扫兴,转而道:“等收了钥匙,我再来替你好好打扫一番,不然断住不得人的。”
  虽找定了铺子,可未搬迁时摆摊的生意还得照常做,不然只怕养不起房租。
  近来天气渐渐凉了,冷的吃食卖不出价格,梁照儿便跟关大娘学着做馎饦。
  说起馎饦,历史可就久了,最早在南北朝时期就有记载。梁照儿常听人说馎饦,却不知具体是个什么吃食。她瞧着关大娘将一大块面团擀成薄片,再切成小块或小条下进沸水中煮熟。捞出来后,又加入芜菁等蔬菜,最后浇上调料。
  梁照儿一瞧,倒和后世的面片或刀削面有些类似。
  她尝了一口关大娘做的,疑惑道:“大娘既做的一手好馎饦,怎得不自己摆个摊卖馎饦?”
  “嗐,早年间嫁给他爹,一门心思地在家相夫教子,哪里想着去做这些。后来要拉扯着两个孩子,身上又没本钱,想做也做不成,”关大娘盖上锅盖,叹了口气又说,“早知后来这些事……当初应该也去做的。”
  梁照儿默然地点了点头。
  二人在临街处临时用油布拉了一块天幕,又支了炉灶,架上一口大锅用来煮馎饦。一旁的案上,还摆着几只小罐子,里头盛着花椒、胡椒和草果,寻常的盐、糖之类的调料一应俱全。
  关大娘在锅前煮馎饦,梁照儿则负责调味。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馎饦就被梁照儿端上食客的餐桌,她笑着说:“若是觉得调料给的不够多,只管到前头去加。”
  食客低头瞧着面前浓郁的高汤里头飘着几片白花花的馎饦,又轻轻一嗅,好鲜的味道!
  “可是鲫鱼汤?”顾客问道。
  梁照儿站在案前,闻言笑着抬头,“客观好灵的鼻子。是早上在码头上渔人处买的新鲜鲫鱼,将三只鲫鱼拆骨放在油锅里一炸,再搁上葱、姜、蒜、酒小火慢炖一个时辰才得的这汤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