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作者:栖云舟      更新:2025-09-10 09:29      字数:3794
  
  他双手托腮趴在案前,嗓音里仿佛带着微微上扬的钩子,说道:“娘子,近来生意如何?”
  梁照儿抬头望向他,将抹布扔在桌子上,无奈道:“郎君也瞧见了,门可罗雀。”
  “是他们有眼无珠,竟瞧不出未来扬州城里最大的酒楼,就在这儿。”蔡宣季豁然一笑,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梁照儿嫣然一笑道:“郎君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银子进帐。”
  蔡宣季看见她毫不掩饰贪欲,摆明了自己爱财的模样,只觉真实。他缺了半块的心,好似被填进了温软的棉花,短暂地凑了个整。
  他递给她一贯钱,笑晏晏地逗弄她,“我有一桩生意,不知娘子愿不愿做?”
  “什么好生意竟送上门来给我?”梁照儿淡淡瞥了一眼那钱,忍下内心的渴望,问道。
  蔡宣季暗暗觉得好笑,“做一碗梅花汤饼。”
  还不等一脸狐疑的梁照儿发问,他又说:“就是这么简单。”
  梁照儿不再言语,转身从柜子上取下才从果子铺买回来的腌制好的白梅花,又加了两勺檀香粉,倒入清水烧开。她熟练地将面粉分成两份,其中一份加入红曲粉,用放凉的茶汤和面后,其中一团面团呈现淡淡的红色。
  面团醒好后,取一梅花模具压出红白梅花,下进滚水里,煮透后捞出放入早就熬好的鸡汤中。
  粉白的梅花被鸡汤里的清油推着在飘浮在木碗中游来游去,蔡宣季闭眼轻嗅了一口,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汤。
  梁照儿瞧见蔡宣季那白皙面庞,被热气一熏,仿若薄施粉黛,浮上一层淡淡的绯色。
  她忍不住抬起手背,轻轻掩住唇,笑意自眼角眉梢泄露出来。
  “笑什么呢?”
  蔡宣季察觉到她的笑意,侧过头来,一双眼睛在热气氤氲中亮晶晶的,满是探究。
  梁照儿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抹难以化去的笑意,“倒没什么,只是瞧着你,莫名想起一位故人。”
  听闻此言,蔡宣季耳朵竖了起来,机警问道:“谁?”
  梁照儿努了努嘴,示意门口正以和蔡宣季同样姿势喝水的大黄,“喏,就是它。”
  蔡宣季一听,顿时恼羞成怒,声音拔高,“……哪里像!小爷我这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和这狗能有什么相似之处?”
  他这一嗓子太过响亮,正喝水的大黄被吓得浑身一哆嗦,茫然地抬起头,湿漉漉的狗眼瞧了瞧蔡宣季,又看向梁照儿。
  瞧着梁照儿和大黄笑闹作一团,蔡宣季也露出了一个实心实意的微笑。
  他长成的环境里,见证过太多虚与委蛇的情意和数不清的恶意,此刻他却真切感觉到了一种再简单不过的开心。
  送走了蔡宣季,梁照儿坐在灯下仔细思考着今日这场突如其来的“食闹”,这一看就是有预谋的行动。
  至于是谁,她心中早已有了计量。何人会提及所谓的那些“腌臜事”,再显而易见不过了。
  等玉梳再来时,梁照儿将这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都怪阿娘,好端端地非去建隆寺听什么俗讲,哪日不能去听?你面生,那起子人想给个下马威也是有的。”玉梳忿忿道。
  第11章
  “我哪里就是这个意思?大娘帮我是情分,我不好怪她,不过此事我总觉着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梁照儿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
  玉梳叹了口气说:“你莫不是以为是崔家人?”
  梁照儿想起崔璋在食摊前说的话,将事情告诉玉梳,又结合从前种种,冷哼一声道:“自然是因为他有前科。”
  玉梳执了梁照儿的手,宽解道:“我并不是为璋官人说项,只是我在崔家服侍一场,是看着他到如今的。他性子虽冷,却也是个读书人,并不爱搬弄口舌是非,何况他如今日子也不好过。”
  听及此处,梁照儿心中也有些动摇,莫非真是自己错怪崔璋了?
  玉梳又缓缓说:“女子立世艰难,旁人想要置女子于万劫不复之地,大可在她的名节上做手脚。这事从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梁照儿握紧拳头,咬牙道:“难道就凭他们空口白牙地污蔑人吗?”
  玉梳也不知说些什么,二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半晌,玉梳才说:“我原想劝你再找个男人嫁了,谣言便不攻自破。可我瞧着崔家如今——越发觉得成亲也不算个什么好事。”
  梁照儿问道:“可是又出事了?”
  “原以为珍大官人只是在外头喝些花酒,谁成想他还染上了赌。赌坊的人每日都上门要债,可他却躲在屋子里不肯出去,竟推了大娘子到外头去替她周旋。可怜刘大娘子怀着两个多月的身孕,还要料理这些糟心事!”玉梳恨恨道。
  她最厌恶负心的男人,此刻对崔大郎更是没一副好脸色。
  梁照儿啐道:“好没用的男人,花钱在外头爽快时浑然不顾家里头,出了事倒知道躲回来了!”
  黄和赌一向是相辅相成的,崔大郎染上赌博并不意外,令她惊讶的是,刘氏居然有了身孕。
  原书中并未写大房留下了子嗣。
  玉梳一阵忧心,“眼瞧着崔家就要被败光了,若真有那日……还不知道去哪寻个活计做。”
  梁照儿将头靠在玉梳的肩窝里,轻声说:“那你就来食肆帮我,正好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咱们两个人还如以前那样一处就伴岂不好?”
  玉梳摸了摸梁照儿的脸,喃喃道:“好照儿……”
  轩窗半开,丝丝凉意沁润着屋子,一个惊雷在空中炸开,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清晨,一辆马车驶过泥泞的官道,一阵风将车幔吹开,里头正襟坐着两位大人。
  韩知州在小厮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一双乌皮鞋上被溅了几滴泥点子。
  小厮作势就要俯下身去替韩知州擦鞋,却被韩知州一把抓起,“不打紧,雨天哪有不湿鞋的。”
  王通判连忙说:“快替知州撑起伞。”
  二人在渡口边等了一小会见雨势不见小,小厮朝一旁望了望,建议道:“奴瞧那边有家食肆开着,不如二位大人先去避避雨。”
  韩知州顺势望去,欣然道:“那便去吧。”
  一行人进了食肆,小厮将伞收起,冲着里头喊道:“店主人可在?”
  梁照儿听见外头来了客人,连忙从后头出来笑着说:“奴家在的。”
  小厮见店主人是位娘子,不由放柔了声音拱手道:“我家主君来此避雨,不知可有私密些的包厢歇歇脚?”
  梁照儿瞧着小厮身后两位普通身材的中年男子都身着不凡,想来非富即贵,立刻说:“自是有的,请几位官人随奴家来便是。”
  引着三人进了右侧的包厢,梁照儿又回后厨准备做一盅红糖姜茶给他们祛寒。
  虽不知他们来此地做甚,但服侍好了准没错。
  梁照儿将腌制好的生姜洗净切丝,放入锅中加水煮开后小火再煮上十分钟,最后倒入红糖搅拌至融化,关火盖上盖子又焖了五分钟。
  再掀
  开,一股浓郁的红糖味儿便蹿了出来。
  她用勺子舀起一勺仔细尝了尝,见十分入味,才倒进青瓷盅里,连着蜜饯一同送了过去。
  包厢里开了一扇窗,能够清楚地看见渡口外头的情况,梁照儿进去时正听见韩知州说:“这位置倒好。”
  她轻轻将红糖姜茶放在桌上,退到一边笑着说:“二位官人冒雨进来,想必受了寒气,喝一碗热腾腾的姜茶祛祛寒罢。”
  王通判和煦道:“多谢娘子。”
  韩知州指着一旁的小厮说:“给我这小仆也拿个碗来,若论受寒,他可比我多。”
  那小厮受宠若惊,连声称不敢与主人共饮。
  “都是爹饭娘羹养大的,哪里有什么分别,你只喝就是了。”韩知州摆了摆手。
  “有的有的,食肆里头别的不多,就是碗多。”梁照儿笑着打趣道,转身便去后厨拿碗。
  她捧了三只大海碗来,递了一只给小厮,那小厮倒也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梁照儿知趣地退了出去,将空间还给两位贵人。
  今日下雨,外头没什么人,梁照儿便坐在竹椅上替大黄梳毛。
  不一会儿李鸿包着一堆图纸进来了,连声说:“方才可有两位气质不凡的官人进来了?瞧着他们的车马都在外头。”
  梁照儿见是李鸿,连忙将大黄放下起身道:“有的呀,李官人,瞧着都是大人物哩!”
  她替李鸿束了伞放在一边,又引着他进去。李鸿对着面前的两位贵人道:“是下官来迟了。”
  梁照儿心下一惊,今日这食肆也算是蓬荜生辉。李鸿本就是州衙里头的官吏,能被他称为上官的人,只怕已是平民百姓能见到的最顶层人士了。
  她不敢多待,唯恐触了贵人眉头,连忙退了出去。
  临走前,梁照儿被叫住。韩知州说:“再拿个碗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