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栖云舟      更新:2025-09-10 09:29      字数:3787
  
  “来吃喜酒不在外头呆着,那你来做甚么?”
  崔璋被菱角刺扎了一下,指尖一阵刺痛,他恍若未觉,又主动摩挲了两下。
  他说:“来瞧瞧你。”
  梁照儿愣了半晌说:“我有什么好瞧的,不也是两个鼻孔一张嘴!”
  崔璋的手上沾着菱角粉,碰了水怎么刮也刮不干净,他心里一阵烦躁,闷闷道:“没什么好瞧的。”
  梁照儿随意问了几件和月娘有关的事,崔璋一听便动了怒。
  他阴沉着眸色将梁照儿逼到墙角,一字一句道:“不要在我面前再提她。”
  梁照儿不大习惯这般亲密的距离,右手攥紧了拳头,用小臂去顶崔璋的胸膛。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要我和月娘在一起,甚至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会恍惚,我好像生来就该与她在一处。”
  崔璋平静的语调下隐藏着惊天骇浪的情绪。
  梁照儿一听这话,七魂丢了三魂,她镇静说:“人都是要成亲的,月娘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话还未完,就被崔璋打断,他嘲讽道:“好孩子?我记着你比我还小上好几岁。”
  梁照儿勉强一笑,故作轻松道:“我也算你长辈,自然得为你打算着。”
  崔璋气极反笑,“‘娘’这个字是块砖不成,要的时候搬出来垫垫脚,不要的时候又弃若敝履。”
  他怕梁照儿听不懂,又解释说:“就是不要的意思。”
  梁照儿恼羞成怒道:“我听得懂!”
  她并非愚钝之人,自然洞悉崔璋的心思。
  见她并不应答,崔璋望着垂眸顺眼的她,喉结一阵滚动,干涩道:“……你若是认我,便不要再同旁的男人那么亲密。”
  话音到了最后,蒙上一丝祈求的意味。
  崔璋说完便后悔了。他一向自诩端方守礼,是三纲五常最忠实的拥趸。
  梁照儿趁他发愣的空档,一个弯腰从他身下钻了出来。
  两个帮厨的邻居大娘进来了,崔璋见状只能愤愤地振袖离开到前头去。
  其中一位大娘问:“这郎君是打哪来的?”
  “一时迷路寻不到茅厮,才来问问,”梁照儿又问:“外头怎么样了?”
  那大娘回道:“都好着呢,新郎的大舅哥亲自送了新娘子来,快到巷子口了。”
  梁照儿点了点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蛋糕放进了烤箱。帮厨娘子们探头探脑地看向红砖炉,怕显得没见识,也不好意思问。
  过了大半个时辰,一股糕点香飘了出来。没有厨房手套,梁照儿叠了好几层抹布,握住陶瓷盘的边缘才将蛋糕胚拿了出来。
  她烤的是老式的脆皮鸡蛋糕,上面没什么纹路,像一只黄澄澄的大圆盘。
  先头那位帮厨娘子忍不住问:“这光秃秃的糕点拿来做甚么?”
  梁照儿回说:“喜糕,不过还没做完。”
  那娘子撇了撇嘴,惊异道:“哎唷,倒从没见过这样的做法,这能行麽?”
  梁照儿不多言语,只把打发好的酥油信手抹在蛋糕表面,刮至光滑后又将渍好的樱桃煎点缀在上头。
  她又将两只乳糖团子捏成玉兔的模样,两只玉兔拱着一个“囍”字。
  见状那二人围了上来,纷纷叹道:“不过这样搭起来,显得很气派呢。”
  “是啊,这扬州城里的席面,大大小小的我也去吃过不少,这样的喜糕喜饼倒很新鲜。”
  几人手脚麻利地将席面备好了,炮仗声在外头响了片刻,听得喜婆高喊一声“请新妇脚下慢”,玉梳便被送进了新房。
  席面上除去常见的烤鹿肉、乳炊羊、炖猪肉等菜,还有梁照儿特意做的糟蟹和虾蕈羹,每桌拢共四荤四素,两例小菜,两道糕点。
  婚礼蛋糕摆在正中间主桌上吸引了不少人在意,梁照儿笑着和不少来宾宣传了一阵,便端着单独给玉梳留的一小份蛋糕进了里屋。
  她叩了门站在廊下,玉梳轻声道:“进来罢。”
  梁照儿闻声走到她身边,将糕点递给她:“一天没吃东西了,垫垫肚子,我特意将糕点上的两只玉兔都拔下来给你。”
  玉梳身着红色花钗礼衣,她将盖头掀起搭在头上,露出一张被绞过的桃花面,浅浅地笑了。
  看见面前的糕点,她讶然道:“这般可爱,我倒舍不得吃了。”
  说着,玉梳便捏起乳糖团子做的玉兔便一口咬下了它的头。
  她又道:“我今日瞧见贺家的挺个肚子,她那肚子格外的大,看着都有些骇人。”
  贺家的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四肢细得像几根木棍支着分外隆起的肚子。她见人就说肚子里的孩子不安分,整日闹腾,吃什么吐什么,肯定是个小子。
  身边的人都围在她左右纷纷道贺,说她好福气。
  “她那样的属实少见。”梁照儿感叹道。
  玉梳一口气将糕点都吞进肚子里,又急急地喝了一口茶水,将梁照儿拉到身边,“你说,我不会也和贺家的那样罢?”
  说完她便后悔了,梁照儿虽嫁了人,可于这事上却和她一样是个懵懂不知的。
  梁照儿握住玉梳的手,顶了顶她的肩膀说:“别的不知道,不过瞧着张虎那体格,照贺铁匠也不差了!”
  玉梳羞红了一张脸,小声说:“你这个不知羞的,娘给我的避火图我还没瞧呢。”
  “在哪呢?”梁照儿探头探脑地好奇道。
  从前她一直听说有这么个物件,却还从未亲眼见过。
  玉梳努了努嘴,看向一旁的樟木箱子,“在那樟木箱子里头,赶明儿你成婚了,给你也打一只。”
  梁照儿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出门,“我先到外头去了,你在这里候一候新郎倌罢。”
  刚一回席,梁照儿便听见张母正同身边的人在闲谈,说起玉梳曾在崔家做事。
  张老太拄着拐杖洋洋得意道:“还得是我儿有本事,亲挑了个在富户人家做事的大丫鬟,眼界自不必说了,带来的银钱也不少。”
  梁照儿听着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气愤地吃了一盏酒。
  张老太同梁照儿套近乎道:“听亲家说你自个儿开了个食肆忙活,只有老板娘没老板怎么像话,女人么好好地教养孩子也就是了,日后让你男人在外头忙活。”
  一只缠着白布的大手将酒壶拎了起来,温和的嗓音从头顶上飘来,“少喝些。”
  梁照儿抬头望见面前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便笑道:“玉松大哥你甚么时候回来了?”
  玉松给张老太斟了一杯酒,嗓音中隐隐含着威胁,“伯母说了这么久话想必口也干了。”
  张老太见有人替梁照儿撑腰悻悻笑了两声,转而又寻旁的人闲舌。
  “你怎知我便是玉松?”玉松挑眉看向梁照儿问道。
  梁照儿长睫微垂,声音雀跃道:“你和玉梳么,活脱脱长了一张脸,叫旁人一看就晓得你们是兄妹。”
  她又指了指自己,“那么你猜猜我是谁?”
  玉松双手抱胸,声音中隐隐含着笑意,陪她演道:“想来你便是照儿?”
  “玉松大哥此次回来,还走么?”梁照儿问道。
  玉松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或许会在扬州城久待些时候,此番回来还有些旁的事。”
  “甚么事?”
  玉松含糊其辞说:“寻人。”
  梁照儿见状便不再过多探究,连忙道:“我在卸盐巷渡口边开了家食肆,那里四通八达,若大哥有需要也可将所寻之人的特征告知于我,也好帮您留意着。”
  玉松点了点头,随即被张家两兄弟拉去喝酒。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等众人起哄闹了一通洞房后,才慢慢散了。
  关大娘指着梁照儿对着玉松吩咐道:“漏夜难行,送了你这妹妹回去罢。”
  梁照儿有些忧心地望向关大娘,“送了我,玉松大哥还得回头来接您,岂不多折腾?”
  三人一道出了张家,关大娘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又道:“
  往后那屋子就我一个,清清冷冷的。”
  “正好,往后大娘天天与我作伴,不想回去了同我一处作伴。”梁照儿笑着挽上关大娘的手臂,安慰道。
  在巷子口处分了别,梁照儿朝北边走。崔璋一直跟在她身后,并不出声。
  她顿身回头看向垂着头的男人,说道:“你一直跟在我后头算怎么回事?”
  “顺路。”崔璋掀开薄薄的眼皮,声音淡淡。
  梁照儿指了指亮起灯笼的渡口,“再晚就没船了。”
  崔璋淡淡应了一声,梁照儿又说:“我虽是被买来做你爹小老婆,却还未来得及行礼过户,说是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也无不可,细算起来你我确实没什么瓜葛。”
  “所以呢?”
  见梁照儿要与自己撇清关系,崔璋攥紧了拳头,抬头望向她,神色一片幽深。
  梁照儿顺了口气,继续说:“有些事晓得了便藏在心里,讲出来日后还怎么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