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栖云舟      更新:2025-09-10 09:29      字数:3723
  
  她想着关大娘本就擅做面食,且该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立刻将韩景彦抛到一边去,跟在宝绮后头笑着说:“姑娘看得上我,我自然肯陪姑娘去,也好说几句耍话逗姑娘开心。”
  宝绮领着梁照儿来了东厢房的一棵刺槐树下,从树后头拎了一篮子芍药花出来。
  宝绮道:“原先爹爹请同僚到家里来赏花,摆了好几盆金带围的芍药花在案上。可惜后来花房的女使躲懒忘了收,被雨一打,花瓣谢了一地。我瞧着被人在
  地上踩来踩去,倒很心疼,便想着挖个坑埋了。”
  梁照儿打趣道:“这花得了姑娘怜惜,命倒比我们这样的人还好。”
  她又教宝绮使锄头时如何发力最轻便,哪个角度下锄头翻土翻得最快,“姑娘见识大,可这样的事情却未必有我清楚。”
  宝绮笑着听她将乡野间的那些事,譬如下河抓青蛙摸鱼摸虾啦、摘槐花拌面粉蒸着吃啦……总之,梁照儿专门拣了些乐趣小事讲给宝绮听,逗得她哈哈直笑。
  胡妈妈远远地在廊下瞧见梁照儿陪着宝绮在锄花,连忙问拂柳:“姑娘身边跟着的这个丫头怎么从未见过的?”
  拂柳据实禀告了,胡妈妈又簇着眉嫌弃说:“下次不要让人摸进后院来了,促刮死了。”
  说罢,胡妈妈扭身又进了主院。
  书房里,韩景彦瞧着面前用花口碗盛上来的笋蕨馄饨,微微一笑,“这道菜叫什么?”
  “笋蕨馄饨,冬笋和蕨菜都剁的碎碎的,配上老母鸡汤,再鲜不过了。”关大娘没忘记如今自己是顶了梁照儿的身份,搜肠刮肚地拣了几句话说道。
  关大娘时不时地就瞥一眼门口,心想着梁照儿怎的还没来,留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在这。
  韩景彦尝了一个馄饨,这馄饨同他想的不同,皮薄馅厚。他是不爱吃冬笋的,总觉得有股涩味,可这馄饨里的冬笋却只留下了爽脆的口感。
  他又喝了一口汤,鸡汤混着胡椒,让他的身体微微有些发热。馄饨的大小恰好一口一个,不过片刻,韩景彦便将面前一碗全用完了。
  连立文都有些惊讶了,这碗馄饨也没瞧着和府里大厨做的有什么区别呀?
  韩景彦冲着关大娘笑了笑,说道:“大娘不必拘着,您是长,何该坐着才是。”
  立文给关大娘拖了张杌凳来,等关大娘坐定,他又道:“说来或许有些唐突……不知大娘可否愿意每日都做一餐饭,我派小厮上门去取,我先预付一两定金予您,不知是否可行?”
  关大娘迟疑道:“一、一两么?”
  韩景彦点了点头。
  关大娘道:“郎君你欢喜吃,我们也是高兴的呀,既然你这般说了,那句话叫甚么来着……恭敬不如从命,我倒不好扫了您的兴!”
  韩景彦给立文使了个眼色,立文立刻掏出一锭银锞子放到关大娘手里。
  关大娘见那银锞子刻成八宝连春的图样,心中欢喜,拿袖子擦了好几遍才说:“多谢郎君。”
  立文将关大娘送出了书房,到了门口嘱咐说:“大娘您且在这等等,我家郎君吩咐马房备了车,原模原样地将您送回去。”
  关大娘在州署门口等了一阵,才见梁照儿被宝绮身边的贴身女使轻红送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不少赏赐之物,有几枝绒花还有不少精巧的小物什。
  轻红从袖子里掏出个精致的小荷包塞进梁照儿手中,又和她耳语了几句才转身进去。
  关大娘忙上去问:“我的乖乖,你这是野到哪去了,让我好等。”
  梁照儿笑了笑,面上的喜色都溢了出来:“我今日交了好运,上个茅厮也能摸得姑娘青眼。”
  关大娘笑骂着说:“你是得意了,害得我苦等你许久。韩相公一问我,嚇得老婆子话也说不利索。”
  “如今是冬日里,还没开春呢!”梁照儿笑嘻嘻地扶着关大娘上了马车。
  关大娘闻言打了她一下,“满嘴地胡吣。我正有一事要告诉你,小韩相公想请你每日都这么替他做上一餐饭,他打发人来取。”
  梁照儿摇头说:“哪里有功夫替他去周旋,如今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卖早餐,歇不得片刻还要去营造处,十八铜人也怕三味真火炼呢!”
  关大娘掏出一锭银锞子,“瞧着这个,可有功夫了?”
  梁照儿只把牙一咬,“时间挤挤总能有的。”
  二人说说笑笑就回了食肆,下马车谢过马夫才后扬腿进了门。玉梳正在里头打扫屋子,张虎也来了,紧紧跟在玉梳后头,一步也不肯离。
  玉梳吩咐他按数点了茶叶、油烛、鸡毛掸子、笤帚等物,一面又使唤他搬东西:桌围、椅搭、板凳条之类的。
  见张虎像只没头苍蝇在一边转来旋去的,梁照儿忍不住打趣道:“哎唷,不成想咱们这位虎官人倒是个软耳根子。”
  “玉梳干活利索,宅子里头的再爱嚼舌的妇人也无不佩服她这个能干人的,我笨手笨脚的,听她的准出不了错。”张虎立刻维护道。
  玉梳见她回来,指着物品账册说道:“你可算回来了,瞧瞧你这店里的开支——别的倒还好,只是一月怎么会用几十根蜡烛,你将那卖蜡烛的货郎打死了不成?”
  见梁照儿吃瘪,关大娘拊掌而笑:“可算有人治治这毛丫头!”
  梁照儿无奈说:“若是晚上黑魆魆的来一个人,我怕得紧,得将屋子里都点上蜡烛才肯睡。”
  玉梳想到从前的事,也不再说些什么。
  第20章
  寒天催日短,没过几天就到了玉梳成亲的日子。
  冬雨凄凄,城中寒色渐起。梁照儿撑着一把油纸伞到了北河下张家,先预备着晚上的喜宴。
  有个小童顶着书包从她面前跑过,溅起的泥水打到梁照儿的绣鞋上,凝成了一块黑斑。
  她微微蹙眉“诶”了一声,那小童连忙说:“冲撞到娘子,对不住了。”
  梁照儿上前轻扣面前那扇黑色的蛮子门,张龙开了门,忙迎梁照儿进来:“娘子快进来,冬雨寒凉,沾上身了怕染上风寒。”
  梁照儿束了伞,跟着他往后面厨房去。堂屋里张家请了几个喜婆婆正在布置正堂。
  张龙说:“娘子若是还缺了什么,只管去使唤我,再重也能我张龙也能驮回来。”
  梁照儿笑着谢过了,便俯身捡了几块红泥砖垒了一个临时烤箱,面上用黄泥将砖间缝隙都填满。她往里头添了足量的柴,将刷了油的陶瓷盘放进里头预热。
  她预备做个婚礼蛋糕给玉梳,样式她都想好了,三层的奶油蛋糕,内馅用牛乳菱粉,表面用樱桃煎点缀。
  没有打蛋器,打发蛋液只能全靠手动。梁照儿瞧见张龙一直在边上这里摸摸那里瞧瞧,便抬手叫他过来:“我有一宗事,想请张大哥帮忙。”
  张龙见自己有在梁照儿面前表现的机会,连忙跳上前来发誓说:“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替娘子去的。”
  梁照儿抿嘴一笑,张龙这一身力气,不用倒是白费了。
  她将茶筅充作打蛋器递给张龙,教他怎样打蛋。张龙见梁照儿凑上前来,一时间心猿意马,一个字也没进耳朵。
  梁照儿身上是清新的皂角香,衣服熨得笔直,肩膀也直直的,张龙的心一下也落在上头。
  “我说的可还算清楚?”梁照儿问道。
  “清楚,清楚。”
  张龙红着面皮,今日茶筅似乎格外滑溜,怎么抓也抓不住。他扣住碗沿,使劲打着蛋液。
  梁照儿见混合的差不多了,便倒入一斛白糖,夸了张龙两句又叫他继续打。
  “你就这么喜欢让男人帮你?”崔璋一脸不悦地从外头进来。
  他看着她和张龙肩并着肩一处做活,心中便有一股无名火。
  梁照儿睨了他一眼,不悦道:“那你来。”
  崔璋欲备上手去接,平时闷声不吭的张龙胆子头一遭大了起来,反抗道:“小官人是读书人,这等粗活还是让我来,别瞧这活简单,可吃劲哩!”
  “读书人也非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之人。”崔璋冷哼一声说道。
  张龙攥着碗不肯放,崔璋盯着他的目光平添几分锐利,看得他一阵心虚。
  梁照儿不耐烦道:“一个赶车的,一个读书的跑到厨房来抢活干,既如此都别闲着了,一个打蛋、一个去扒菱角。”
  前头来人喊张龙:“大郎,前头亲家送新娘子来了,你娘喊你去迎迎哩!”
  张龙闻言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回头瞧了好几眼,嘴里还说:“我马上回来。”
  崔璋见张龙走了,立刻悄没声地梭到梁照儿身边。
  “你怎么还在这,也不出声,把我吓得魂灵头都没得了!”梁照儿一转
  身撞上崔璋的胸膛,叱道。
  崔璋形神自如地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淡淡道:“我不感兴趣。”
  他今日穿了一件莲花暗纹交领衫,腰间一条鹅黄绦带,衬得整个人明朗了不少,不再一副阴沉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