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
栖云舟 更新:2025-09-10 09:29 字数:3765
玉梳指尖微勾,用指节顶开她的额头,闷哼说:“婚期就到了,我向崔家请了辞,再不去做事了。我若不来,你心里半分也没记着我,我看那酒樽个数,也不知和谁在一处喝酒。”
梁照儿连忙讨饶道:“正说你的事,怎么又扯上我了。”
玉梳睨了她一眼,说道:“到时候你也跟着我娘送亲,可不许躲懒。”
梁照儿摇了摇头,若是风俗严谨的地方丧偶不足一年的新寡妇连去参加婚礼都会被认作沾染晦气、不吉利。虽说如今民风渐开,可由寡妇送亲的还是少见。
尽管她不认同这样的习俗,可也不想让玉梳在大喜的日子被婆家刁难,惹人非议。
她挑开话头说:“说好了到时候我给你掌勺,做你喜宴的司厨,哪还有功夫去前头送你,你只管开开心心出门子,我保管给你做几桌扬州城里掐尖的席面来。”
玉梳如何不知梁照儿的意思,她惋惜说:“可我总想……让你陪着我。我打小在外头做事,身边一个可心的手帕交也无,还好有你……才能听我说两句话。”
梁照儿从衣柜里找出一个官皮匣子,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盒铅粉,“我早就替你买了这盒桂粉,寻摸了好几个货郎,辗转几处才从桂州得了这铅粉。”
玉
梳接过桂粉,打开嗅了嗅,又说:“听说京城里的娘子们再爱用此物不过了,如今一瞧粉质确实细腻,还有一阵扑鼻的香气。”
梁照儿见她笑了,便故意逗她:“你笑了,可见是不恼我了,今日就别走了罢?”
玉梳镟身说:“娘还在家里,我明日再同她一道来。”
她又陪梁照儿说了一会话,将能补的衣服都补了,不能补的也绣了几朵花才肯走。
第二日关大娘来了,梁照儿便将有位姓韩的郎君昨日来了一遭的事告诉了她,又推测:“姓韩的莫不是城东头州衙里头那位的公子?”
关大娘说:“可别吓唬我,同姓的倒很多。”
韩景彦是个锲而不舍的性子,眼瞧着昨日没寻见人,今日趁着带宝绮上街又来了梁记食肆。
他挑了车帘,对着立文说:“你下去问问人来了没有。”
见立文去问了,宝绮也好奇地朝外头望了望,“这食肆瞧着很是热闹。”
“水陆交汇之处,自然如此。”韩景彦握着扳指说道。
立文走到食肆门前看见端着馎饦的关大娘,连忙问:“大娘好,我家主人想请您到府上叙话。”
关大娘回说:“小官人,我并不认识你家主人,怕是找错人了不是?”
立文又道:“我家主人是您的熟客,想请您到府上去做顿饭,许您一贯钱,您瞧着如何?”
关大娘闻言立刻将梁照儿抓来,梁照儿见是立文,对着关大娘小声道:“这就是我同你说的那位郎君。”
“那……那便去瞧瞧罢,看着像大户人家,想来不会拿我们怎样。”关大娘说道。
梁照儿对立文说:“还请回禀你家主人,就说我们应下了。不过得等过了晌午,我姑母没见过甚么大场面,还请您准许我陪着她。”
第19章
等梁照儿从营造处回来,韩府的马车已经在食肆门口等着了。马车在古代算个高等出行工具,非一般人不能坐的。梁照儿只坐过牛车和驴车,这还是头一遭坐马车。
她和关大娘相互搀扶着上了车。今日她又把去燕来楼那日穿的绯罗褙子找了出来,还带上了耳坠子。
马车走到城西,在官道上停了。驾车的马夫冲着后头喊道:“你们下了车往里走,走到前头巷子有个黑色小门,只管敲了门进去说找小官人身边的立文再等上片刻就成了。”
梁照儿应了声,问了路边一个卖炒货的大娘,“烦请您告诉我,这里头是个甚么地?”
那大娘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说道:“前面是州署,后面是韩老爷的官邸,姑娘太太们住的。”
关大娘一听这话,腿也软了三分,“我活了几十年,还从没进过官邸,也不知官老爷们生了几只眼、几张嘴!”
梁照儿一阵心虚,没成想竟真是扬州城里最大的这个韩。
她没有赶上官职通货膨胀的好时代,一落地见到的都是皇子王爷之流。不算偶然见到的韩知州,她在这个朝代认识的最大的官就是李鸿,州衙里一个普通的公务员。
即便在现代,别说县长了,她连个处长都没见过。
如今直接要去地级市的市长家里做客,让她如何不紧张?
梁照儿攥着关大娘的手,保持镇静说:“来都来了,只当今日开了眼界,赶明儿说给旁人听,也算一桩奇闻。”
二人照那马夫说的叩了门,只见一个小丫头应了门,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找小官人身边的立文。”梁照儿笑着说。
那小丫头略一点头,进去了一会儿才又出来,“你们跟着这位姐姐去罢,路上可别乱瞧,也不要乱说话。”
“多谢姑娘提点。”
梁照儿跟着另一位年长些的女使从小门进了官邸。
过了影壁和垂花门,打从抄手游廊进了西厢房的院子,那女使说:“你们在这稍等等。”
梁照儿一路上低着头,只敢看着脚尖,如今听那女使说话才抬起头笑笑:“知道了,多谢姑娘。”
见私下无人,她才环视起四周来。或许因为是官邸的缘故,这宅子并不像她所想象中的那么奢华,不过还算宽敞,看起来是个三进的院子。
只呆了片刻,又有人引着她们去了厨房。
厨房里头的大厨见她二人进来了,皆装作未闻,心中有一股不平。
他们也是从学徒做起,在扬州城里的酒楼打拼出头才谋了官邸厨房掌厨的位置。韩景彦平日里对着他们做的菜总兴致缺缺的,如今却从外头领了一老一少两个厨娘来,他们不服。
梁照儿问了几句见没人搭腔便自己寻摸起来。
关大娘说:“做什么呢?”
送她们进来的女使没说韩景彦想吃什么,梁照儿想了想说:“冬馄饨,年馎饦,今日冬至,便做一道笋蕨馄饨罢。”
对食物诸多挑剔之人多半是味觉敏感的人,一旦从食物里嗅到一丝不喜欢的味道,便不肯用那道菜了。
梁照儿估计韩景彦便是这一类。
她从地上捡起两个冬笋,和蕨菜分锅焯断烫生,去除涩味而后切成碎丁,倒入黄酒、酱油、盐和胡椒粉和匀。恰时,关大娘揉好了面,将面攥成了一个个小剂子。
梁照儿馄饨包的没关大娘好,便退而让关大娘来。
关大娘笑着说:“元宝样式的瞧着喜庆。”
话音未落,一个圆滚滚的白元宝便从关大娘手中滚了下来。
梁照儿望着烧滚的水,捂着肚子说:“待会下锅煮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在水里加点油和精盐,面粉味就没那么重了。我约摸着癸水要来了,肚子有些痛,得去趟茅厮。”
说着她央门口的女使给她引引路,女使忙带她到院子东北角上去了,给她指了位置后说:“娘子解完了回去便是。”
梁照儿应了一声,等再出来已不见那女使踪影。她本就不算方向感好的人,甫一进了这院子,更是找不着回去的路。
她只能一边寻摸着,一边期盼有人路过。
从一处垂花门朝右边走,进了一处园子。园子中央有一座水榭,匾额上写着枕流漱石。远远瞧着有位姑娘穿着一件绉纱褙子,正坐在水边钓鱼,梁照儿提了裙子缓缓上前问道:“姑娘安好,烦请问句……”
“不是说了不许人过来吗,给我的鱼儿都吓跑了!”
梁照儿话音未落,便被打断了。
宝绮一脸不悦地回过身来,见是个生面孔便问道:“你瞧着面生,是哪里的丫头,不在任上当差来喊我做甚么?”
梁照儿面上露着歉意,“若非找不着回去的路了,奴家断不敢打扰您。奴是韩郎君请回来的,城北卸盐巷的食肆正是我家的。”
宝绮敛了敛神色,温声说:“是你啊。”
不想宝绮手一滑,渔竿险些滑进湖里,梁照儿恐她出事,连忙上前了两步,“姑娘小心。”
梁照儿笑着说:“钓鱼里头有些门道,从饵料到抛竿都有说法。鲫鱼喜欢吃玉米糁,鲤鱼的饵料里头可以加虾米增腥呢。”
宝绮露出一副钦佩神色:“你懂得可真多,我问爹爹和阿娘,他们只会说钓鱼需得静心,是我太好动了才把鱼吓走了!”
梁照儿低眉顺眼地谢过宝绮的称赞,心中一阵怅然。他们自然不知道如何钓鱼,这些簪缨世族像来只知盘中餐滋味,却不知是如何来的。
宝绮对梁照儿很是好奇,又见她并不惧她,便拉着她说:“哥哥那里的事若是了了,倒不如随我一道去锄花。”
梁照儿热眼探照了宝绮一番,心下自有了一番思量。宝绮两弯新月眉,眉尾微微上翘,眼里笑盈盈的,不大藏得住心思。且她少见平民家的姑娘,对自己尚存了几分好奇之心,若是能将她哄好,赏赐自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