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栖云舟      更新:2025-09-10 09:29      字数:3705
  
  “要我还银子给你倒可行,不过先得将令牌还我。”沈度清冷的嗓音淡淡浮了上来。
  等了许久见梁照儿也不回答,沈度一骨碌盘腿坐起来,瞧见她攥着被子睡得满脸通红,伸手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真睡了?”
  屋内静得出奇,只有一旁炉子烧碳发出的“筚拨”声。
  沈度哑然笑了,又卧回地上。她瞧见梁照儿的手垂垂地耷拉在床边。因着要下厨,她的五个指甲都是短而圆的,指节修长关节微微突出,一看便是用过农具做活的庄稼人的手。
  沈度从未见过这样的手,他原先在家里所见到的都是指尖染着豆蔻,保养得宜的。
  第二日一早,玉松便又来了食肆。
  他背后挎着套着牛皮袋的大朴刀,正在柜台里拨算盘的梁照儿见他来了笑道:“今日怎得来了?”
  “照儿你何必明知故问,叫那小子出来。”玉松道。
  他又冲着楼上大喊一声:“若是英雄好汉,何必躲在女人身后!”
  沈度双手背后,昂首挺胸地从后头出来,对着玉松说:“首先你喊错了,我不在楼上,我在楼下。”
  他又道:“阁下为何穷追不舍?”
  忽而朴刀出鞘,一道冷光闪过,再回过神来刀刃已经贴近沈度的脖颈处。玉松淡淡道:“奉人之命,必成人之事。”
  沈度面不改色地望着玉松,“这位郎君又如何知晓所效忠之人是不是善类。”
  李瘸子在一旁被突如其来的打斗吓得一愣,又不知从哪蹦出来一星半点团队精神,走到沈度身旁,弱弱地问:“这其中莫不是有甚么误会,昨日还在一处同饮共食,怎的今日便拔刀相见了?”
  沈度继续纠正:“其次,昨日我没和他一起吃饭。”
  李瘸子气呼呼地瞪了沈度一眼,又走到一边坐下,这人简直不识好歹!
  玉松说:“他是贼。”
  梁照儿讶然,打量了沈度一眼又道:“看着倒不像会干这种偷鸡摸狗之事的。”
  玉松轻哼一声,厉声说:“他盗窃了贵人府上的两件宝物,还不快交出来!”
  “莫非是那龙虎令牌?”梁照儿问道。
  玉松又说:“何止那一件?还有从前不世出的夜明珠,如今是兴隆镖局黑老爷的钟爱之物,也叫他盗了去!”
  李瘸子闻言道:“哎呀,那件宝物我也是有所耳闻的。据说是前朝广平公主的爱物,不是说带进墓里头去了麽?那珠子得有拳头那么大,夜里能散着荧光,亮堂堂的恍如白日。”
  刀刃往深了两寸,血珠渗到刃上,沈度只冷冷地瞥了玉松一眼,“什么偷不偷的,那本就是我的东西。你该去问问你的黑老爷,他是怎么把这东西占为己有的!”
  玉松一怔,沈度乘胜追击道:“漕帮镖局本为了通达南北行客之便而设,却叫他弄成了杀人越货的黑心帮派,这又何解?”
  这番话说的玉松有些动摇,他双目微眨,又说:“巧言令色。”
  沈度一个侧身躲过了朴刀,淡淡道:“是与不是,你内心自有一杆秤,回瀛州一验便知。”
  玉松闻言将刀收进刀鞘之中,临走前说:“你所言若有半句虚妄,我便亲手斩下你的头颅做酒器。”
  这话说的骇人可怖,沈度略一拱手,回道:“悉听尊便。”
  玉松离去,沈度照旧当起他的跑堂小二。他尽心尽责地迎着食客,倒叫梁照儿有些惊讶,她这食肆可真是卧虎藏龙!
  她将算盘拨得噼啪作响,心下一阵动乱。
  这时燕环忽而来了,满脸神秘地对着梁照儿说:“我有一桩喜事要告诉你。”
  “有甚么喜事?”梁照儿问道。
  燕环笑嘻嘻地说:“崔大郎欠了赌债,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扔进江里,今早上胡县尉与司理参军都去查了,最后说是自己失足跌下去的,怨不得旁人。”
  小半月来,身边便有两个认识的人跌进江里身故,倒让梁照儿觉得有些失语。若是长江是个人,只怕要说别把什么脏的臭的都丢进来。
  “胡县尉和司理参军难道瞧不出这其中的关巧来,怎得囫囵断了案?”梁照儿又问。她虽愿见到崔大郎受到惩罚,可也好奇其中细节。
  燕环一摆手道:“谁叫崔大郎惹上的是任家的人麽?任家明面上是规规矩矩做生意的,私下里靠放印子钱家里堆得同金山银山似的囖,胡县尉又是任老爷的小舅子,可不得互相帮衬着!”
  梁照儿又记起前头遇着的任家侍女,当日她便觉着有什么细处漏下了,原是这里。好在没接下这桩生意,这位任老爷瞧着便是个狠角色,探到了他们家的秘事,要么跟着一起狼狈为奸,要么只怕被他杀人灭口。毕竟放印子钱的在后世被称为高利贷。
  “话说回来,崔大郎若是个老实本分的,也不至于沾上这些个。”梁照儿淡淡道。
  燕环点头说:“谁说不是呢,原是他自个儿作下的业。”
  她嘴利又识人心,帮着梁照儿卖了一遭市糕,天渐渐黑了梁照儿便留她下来用晚饭。
  李瘸子不忿道:“你这个吃白食的,日日跑来逃饥荒。”
  “你这个不识冷热的急脚鬼,又没吃你的东西!我帮了忙讨餐饭吃,怎的就不行了?”燕环将帕子胡乱塞回袖笼子里,翻了个白眼道。
  李瘸子冲着她喊道:“若非我在后厨不停地做,你在前头也没东西卖!”
  得,这是技术部和销售部之间的矛盾。该说不说,燕环若是托生在后世,凭她那三寸不烂之舌,也得是个金牌销售。
  “甚么是销售?”燕环一脸疑问。
  还未等梁照儿回答,沈度便道:“也不难解,销和售么,都是卖东西的意思,大约是说你卖东西卖的好。”
  梁照儿点了点头,“小度说的不错。”
  “……小度?”沈度嘴角抽了抽。
  燕环看见沈度脖颈上的伤口,惊呼道:“怎么伤到那儿去了?”
  李瘸子幸灾乐祸道:“他算是惹上麻烦了,要被人拿刀抹了脖子。”
  沈度看不见脖颈上的伤痕,便侧歪着头让坐在他身边的梁照儿帮忙瞧瞧。
  梁照儿眯着眼睛凑近了看那伤痕,还好只是看着可怖,长长的一条,不过倒不算深。想来玉松也是信了沈度所言几分,才未下了死手。
  轻而匀长的鼻息喷洒在沈度的脖子上,像一支羽毛挠得他心痒,他哑声问道:“还没看好吗?”
  梁照儿坐直了身子道:“好了,不过是些皮外伤,上次那游医给的药还剩些,搽搽便是了,我可没钱给你去请郎中。”
  沈度不动声色地将衣领整好,淡淡道:“知道了。”
  门外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传来,梁照儿连忙放了手中的长箸去开门。
  崔璋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前,方才梁照儿和个男人亲亲热热的那一幕被他尽收眼底。
  梁照儿问:“你今日怎么来了?”
  第28章
  崔璋心里憋着一股气,嘴上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他讥讽道:“今天你来,明天他来,怎么我不能来?”
  梁照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道:“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张嘴就呛,手里还抱着个孩子?”
  她见崔璋左手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右手拎着两条腊肉,心中一阵好奇。自打上次一见还没几日,他总不至于这般神速几天就弄了个孩子出来。
  崔璋沉默了片刻,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你……孙子。”
  “哈?”梁照儿没站稳脚下一滑,幸而扶住了门框才没摔个大马趴。
  她震惊道:“你别乱说,我自己都没孩子,哪来的孙子?”
  崔璋眼角微红,眼皮微微垂着,结合着他今日这副模样,活像个受气小媳妇回娘家。
  他又说:“大哥叫人卷了席子送回来,仵作现已验明正身。大嫂闻言惊了胎,好容易才生下这孩子。”
  梁照儿神情复杂地看了崔璋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人家要你养,你就替她养?几大个人了,在我面前说一句顶三句,怎的这个时候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崔璋见她替自己说话,心情又莫名其妙好了起来。他解释道:“原说了不养,只
  是如今家里钱财都拿去销大哥的赌债,连北柳巷的宅子都抵给别人了。大嫂恨极了大哥,已经修书去了青州,月子都不坐便要回娘家。”
  “你们家这乱糟的事,偏偏难为着你,”梁照儿见崔璋望着自己,连忙道,“可别瞧着我,我可不会替不相干的人养孩子。”
  梁照儿使劲摇了摇头,自己好容易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正欲待大施拳脚奋斗一番,才不愿养个还不是自己的孩子。
  崔璋定定地望着她,苦笑道:“你想哪去了。”
  且不说这是崔家的孩子,就凭梁照儿从前同崔大郎和刘氏那些龃龉之事,崔璋也断做不出这没心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