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者:
栖云舟 更新:2025-09-10 09:29 字数:3748
刚入了夜,食肆里头的香味便传了出来,勾的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探寻是哪家正在做饭。
梁照儿数着今日卖出去的市糕,心中一喜。如今在年节里,各家各户少不得上街肆买些糕点,光今天一天便卖了两贯钱的糕点。若是每日都能卖这么多......梁照儿捧着簸箕在一旁嗤嗤地笑了起来,她已经开始幻想躺在金子打的床上睡觉了。
李瘸子将菜都端了出来,沈度将桌面滚了出来架好,冲着梁照儿道:“又在做梦了,快来搭把手。”
梁照儿敛了脸上的喜色,正色道:“库房里有我前些日子存下的屠苏酒,用黄泥封好的,现下拿出来喝罢。”
正在梁照儿准备火锅调料时,关大娘和玉松从外头进来了,玉松手上还拎着一大堆年糕。梁照儿一看到那年糕便苦了脸,她还记着从前在舅舅舅妈家过年肉少,舅舅和表兄吃肉,她和舅妈只能吃年糕,日日都是年糕汤。那年糕怎么吃也吃不完,仿佛自己还能长出来似的。
“来就来,还带甚么劳什子东西?”梁照儿笑着说。
玉松将手中的年糕递给梁照儿,“娘偏要我带来。”
沈度刚欲提了酒出来,便听见玉松的声音。这声音他听着耳熟,像极了追杀他的那人。沈度一个梭身回了房间里,思忖着如何避开玉松,不料此时梁照儿忽而问:“怎么还未将酒拿出来?”
说着她便朝里走,沈度立刻捂着肩上的刀
伤蹙眉道:“方才从高处拿酒时想来有些拉扯到伤口了,酒在这,我且回去歇歇。”
梁照儿狐疑地看着他,欲伸手去探查他的伤口,不料却被沈度躲过,他又说:“你又想占我便宜不成?”
想着外头还有人等着,梁照儿只道:“那你回去好好歇着,若是伤得狠了得去街上请郎中。”
沈度随意糊弄了她几句,待她出去之后便欲收拾行李跑路。
待梁照儿出去之后,燕环也来了,正拉着玉松要吃酒。玉松不着声色地推开燕环递过来的杯盏,对着关大娘说:“我去井里洗把脸来。”
玉松借故来了后院,一双鹰眼将四周扫了一遍后,他将目光锁定在西边的角房处。
他轻手轻脚地进了门,只见桌上的蜡烛只燃了一小截,床上被褥凌乱,玉松伸手一摸尚有余温。窗棂半开,沿窗望去,地上一片脚印,想来是翻窗逃了。
玉松将窗户关上,轻哼一声。虽无法确定此人就是黑老爷所让他杀的那人,不过瞧着这人见了他如同耗子见了猫,想来也八九不离十了。
他吹哨唤来一只鹰隼,将手信塞进信筒里,只要这人不出扬州城,他便有法子将他揪出来。
见鹰隼在夜际中消失,玉松才缓步回了堂屋。众人吃的正欢,连忙招手让他快来。
桌上摆了许多小碟,里头摆着各式样调料,有花椒、胡椒、芝麻、韭菜花并着各类酱料。每人面前摆了一个小碗,里头拌着自己爱吃的几样调料。
“这种吃法倒很好。”李瘸子也点了点头。
燕环本想呛李瘸子两句,又想着今天是好日子才不情不愿地住了嘴。
玉松感到团圞热暖之乐,凌厉的面庞也柔和了三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过久了,倒对如今这种生活有几分恍惚。虽说他此番回扬州城是借了寻人的便处,可参加了贺家的一场白事和自家妹子的红事,倒让他觉得世事无常。
他面上挂着笑意落座,“也不给我留点。”
关大娘不忿道:“你这人一吃饭不是要上茅厮就是要洗脸洗手的,好好的一个郎君,也不知从哪学的比小娘子还爱干净。”
玉松并不敢回嘴,只能陪笑着给关大娘倒了一杯屠苏酒。
众人涮了一回锅子,又吃了些菜。李瘸子今日是难得的高兴,从前脸上的戾气也荡然无存,酒过三巡便拉着玉松划拳。
燕环瞧着李瘸子这样,对着梁照儿道:“哦唷,你瞧这老头,今日欢喜的勒。照儿,你留了他下来倒是件好事,不然还不知道他能撑到什么时候哩。”
梁照儿好奇问道:“莫非这其中有甚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燕环神秘兮兮道:“我也是听羊安顺说的,说是李瘸子老来得子,好容易生了个姑娘,爱得跟眼珠子似的。可惜李瘸子的内人刚生下这丫头便去世了,李瘸子只好带着女儿到燕来楼上工。”
“那么后来呢?”关大娘也凑过来好奇道。
燕环说了一长串话,捧着屠苏酒喝了一口,歇口气又说:“后来有一日那丫头在酒楼后门自己玩,李瘸子托了个小厮帮忙看着她,谁知那小厮看人赌钱看入了迷,一时倒顾不上她。拍花子在一旁候了许久,可算得了空,只用颗香糖果子便将那丫头拐走了。”
关大娘也是为人父母的,一听这故事立刻心疼的不得了,“嗳唷,真真是作孽啊!”
“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李瘸子才叫燕来楼赶出来罢?”梁照儿问道。
燕环点了点头,“正是哩,羊安顺说李瘸子找那小厮和燕来楼要说法,燕来楼却说跟他们犯不上,要找该去找那拍花子,最后只赔了几贯钱了事。”
关大娘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到底这种事也难抉择出究竟是谁的错处。”
众人又一处说笑了一阵才散去。梁照儿举着一盏蜡烛便上了楼,她将预先备好的热水倒进浴桶里准备洗个澡解乏。
正将外裳褪了半边时,梁照儿却瞧见屏风前的烛火微微一闪,她抓起桶里的浴匜舀了一瓢水奋力地向后浇去,“是谁在那里?”
沈度下半身被溅了水,从屏风后头出来探身戏谑道:“是我。”
“伤口裂了,腿脚倒很利索,”梁照儿披好衣服,缓缓回头说,“你在找什么?”
她从袖子里拿出令牌,声音中带着蛊惑,“难不成是在找这个?”
沈度欲探身上前去拿,却被梁照儿一个转身躲过,险些掉进浴桶中。他头一遭被人耍,还是个女子,笑着摇了摇头,“是又如何?”
第27章
梁照儿翻身坐在一旁的杌凳上,自己倒了一盏茶。
她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道:“仔细说说罢,你同玉松究竟是甚么关系,大半夜躲到我屋子来不就是怕他折返再来查麽?”
沈度双眸微眯,这才正式地端详起面前的女子。他沉声道:“你倒是个浑不怕的,怎么没有半分被男人夜闯深闺的正常反应,就不怕我做些甚么?”
梁照儿扬起半张脸,笑津津道:“你确定想让我有麽?”
她作势要尖叫,眸光朝门口一瞥,又说:“若是我此刻叫了,只怕玉松下一刻就推门而入了罢?”
沈度揉了揉鼻子,半倚在衣架上,此刻也完全地暴露了自己的本性,似笑非笑道:“你倒比看起来聪明。”
梁照儿闻言将茶盏猛地一放,乜斜着瞧了沈度一眼,生气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说起来我并不认识玉松其人,只是听过他的声音。”沈度肃声正色道。
已过子时,街巷人烟稀少,仅有三两醉鬼歪倒在墙角处。玉松借故辞别了关大娘悄悄回了食肆,从贴近后院的角门处翻身而入进了院子。
木窗前一盏昏黄的灯被油孱弱地烧着,屋内摆着一只铜火盆,轩窗半合,李瘸子正睡在榻上。玉松朝里头一望,仍未见所寻之人踪迹。
他轻哼一声,心道此人果然狡猾。
玉松有感觉那人仍在食肆内,因为其他同行的伙伴搜遍了扬州城里大大小小之所却并未发现其踪迹。
这人居然跟他玩灯下黑!营造出一副急匆匆朝城外逃的迹象引得他们四处追捕,自己却仍苟且在食肆之中稳坐高楼。
玉松轻手轻脚地将食肆里外都查看了一番,瞧着食肆布局两层都是打通的,并无暗室或隔间可容纳人,便将目光汇聚到二楼。
唯一的可能便是在梁照儿屋子里。
三个人都彼此心知肚明当下的情况,可玉松也不好大剌剌地进去在梁照儿屋子里乱翻一通,这成何体统?
玉松愈发对沈度的狡黠咬牙切齿,他活了二十几年,行得端坐得正,还从未干过这种偷鸡摸狗之事。
沈度打了个喷嚏,被梁照儿赶到一旁站着。他缓缓说道:“我从瀛州一路南下,你那表兄带着几个死士一路追杀,到了金陵地界几番交战不慎被他所伤,这才跌进江里顺流飘到了扬州。”
梁照儿闻言又问:“说来也怪,那他为何不杀别人,只杀你?”
沈度闻言不可置信地看了梁照儿一眼。
未待沈度回答,梁照儿便瞧见他一个干脆利落地倒地,双手环胸闭眼假寐起来。
“话讲到一半,怎么就睡了?”梁照儿无语道。
沈度声音闷闷的,故意板着脸逗她,“江湖上的事少打听,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梁照儿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冷哼一声道:“我倒不耐烦知道你的事,只盼着你哪日别被玉松一通乱砍死在我这里,只记得死之前千万得将银子还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