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
栖云舟 更新:2025-09-10 09:29 字数:3710
阳知州率先看向腌笃鲜,他每次下江南都听人家说起这道腌笃鲜,却始终未得吃上一次,此次也算圆梦了。这春笋用的是富阳笋,鲜肉用的是肥瘦相间的排骨,汤白汁浓,肉质酥肥,笋清香脆嫩。
梁照儿又道:“您先吃着,有事尽管唤店里的伙计。”
正当她欲退出去时,燕环捧着琵琶进来了。
阳知州一脸懵,他记着自己好像没点这项服务啊?
燕环抽了一根绣凳坐在一边,便准备给阳知州大展一番身手,让他知晓谁才是这扬州城里唱歌最好听的娘子,红姑算什么呀,连她一根小手指都挨不上。
梁照儿无奈地笑笑,燕环如今算是找到事业的第二春了,心情好经常在堂中登台演出,食客们也分外捧场,还有不少往她身上掷香包香果的。不过沈度倒不是很开心,因为他得在一旁替燕环收拾粉丝见面会后的现场,完全是给他增加工作量!
在沈度的强烈抗议下,燕环的倾情演出变为晚上固定时间段,再就是包厢里的客人若有想听曲儿的再单独喊了她去。
阳知州便成为新规施行的第一只小白鼠。
燕环问:“客官想听甚么曲儿?”
阳知州轻咳道:“娘子会些甚么式样的?”
“就没奴不会的,样样都通的。”燕环轻哼一声说道。她在翠袖坊的时候别说唱曲儿了,还能跟着乐师一道谱曲作词。
阳知州悠悠道:“那便唱一曲临江仙罢。”
伴着燕环婉转的歌声,阳知州开始享用面前的餐食。腌笃鲜咸鲜浓郁,芦笋马蹄炒虾仁更是出乎意料外的好吃。芦笋清脆爽口,河虾无半点腥气,肉质嫩弹,整道菜一气呵成,只有未炒过头的芦笋和虾仁才能最大地呈现出食材原本的味道。
玉带羹就不用多说了,素有“笋似玉,莼似带”的美名,如意馆的这道菜里还加入了少许小虾米和咸肉提鲜,味道更加浓郁。
燕环唱的临江仙是南唐后主的那一版词,唱及“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的那一句时,阳知州甚至都忍不住落下了泪。虽说自古文人相轻,不少人曾批判南唐后主从前所作精巧宫词无甚出彩之处,不过他倒觉着后主亡国之后所作的诗词比从前的好上不少。
不管是何物,只要寄托了真情,便就不会泯然众人矣。
如意馆做的饭是,燕环唱的曲更是。
燕环见阳知州动容,心下更是暗爽无比,可见她不仅宝刀未老,反而声音不如从前稚嫩后,整体水平更上一层楼了!
她可要告诉李瘸子听,省得他整天说自己是风光不再。
阳知州捻起一块豆儿糕放进口中,轻轻一抿,豆儿糕在口中化开,抹茶的清香直达上颚。他不是没吃过豆儿糕,只是寻常那些要不是没去皮带有青涩味;要不就是图省事,豆粉时间放久了,油脂氧化,水分流失,不仅干硬且口感也差。
如意馆的豆儿糕却不是,细腻滑顺,如同酥油一般。
一顿饭吃下来,阳知州也算信了蔡宣季信中所言,这如意馆倒真不比燕来楼之类的官家正店差。最难得的是心思细巧,推陈出新,每道菜都有些新口感。
他对老管家说:“你去外头请掌柜娘子进来,我有话要说。”
老管家见状连忙出去照做。
燕环以为是餐食有什么问题,连忙问:“客官可是有什么疑虑,同奴说也是一样的。”
阳知州笑而不语。
燕环更是着急:“嗐,唱曲儿不收你钱就是,你这人怎的也不言语?”
梁照儿被老管家簇拥着进来,她心中虽有疑问,却还是礼数周全道:“听您的管家说客官有话要同奴说,不知是怎样的真知灼见,也好叫奴领教一番。不管是菜品有问题、还是伙计们不够尽心,都请客官只管说来,奴好一并责改。”
阳知州笑着说:“掌柜的过虑了,一切都很好。”
燕环稍稍放下心来,还好不是来投诉的。
阳知州接着说:“在下也算爱吃的老饕,可如贵店这般的食肆还未见过几家。”
紧接着阳知州从店内装潢到菜单设计再到菜品本身都狠狠地夸奖了一番。阳知州是个性情中人,他的夸奖与韩景彦不同,说文雅点是夸饰,若说通俗些就是彩虹屁。
梁照儿被她夸得有些脸热,燕环却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了。
讲到兴头上,阳知州高喝一声:“拿纸笔来!”
梁照儿一怔,这里是饭馆,除了厨子就是杂役,哪来的上好的纸笔?她连忙吩咐燕环去外头玉梳那扯几张纸,再拿根毛笔来。
玉梳道:“就一支笔,你们里头用完了记得还回来,不然我怎么记账呀!”
现在客人多,若不一单单地记着,过不了几桌客人就全忘了每桌的金额。
燕环头也不回道:“晓得啦,实在不行你叫沈阿狗再去外头给你买一根。”
一旁扫地的沈度满脸黑线,他就知道当时上户籍时应该坚定地要求改个名字!
阳知州接过燕环递过来
的纸笔,皱了皱眉,虽然品质不佳,但也能用。他挥墨写下一阙渔家傲,其中一句“花气酒香清厮酿”,更是引得燕环称赞。
梁照儿虽不是很通诗词歌赋,但也能领略其中之美。
想来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男子或许是哪位大诗豪云游至此,梁照儿连忙问:“多谢官人赐下墨宝,不知官人名讳?改日张贴在食肆里头也好向人说道说道是哪位名人写下的。”
阳知州不欲过早地透露身份,只神秘一笑道:“过些时日便知。”
随即他丢下一个荷包便带着老管家继续在杭州城中四处游历了。
第44章
阳知州的真实身份还是宝绮再来如意馆时在众人面前揭晓的。
“……总之这个月月底我们便得启程去定州,好容易到了春天,还未去踏青便要离了扬州北上,着实可惜。阳世伯还未去州衙与父亲交接,听说这些日子他把扬州城每条巷子都钻遍了。”
梁照儿瞪了一眼沈度,还好玉梳及时制止了他,若是阳知州刚一到任地就被揍了一通,必定会气愤至极,结怨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幸好最后只是让燕环分外热情地给阳知州弹奏了一曲。
梁照儿面上带着遗憾,“或许北边的春也有不同的风采呢?只是姑娘就这般走了,倒叫我心中挂念得紧。”
这遗憾是实打实的,除了好不容易在上任知州跟前混了个脸熟,又马上来了个新知州且不清楚其脾性外,梁照儿也对宝绮生了些真感情。
不过对宝绮来说,像梁照儿这种人对她的感情并不值几文钱。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不过因着些机缘巧合在一起凑趣说笑,她倒也不会真将对方当作手帕交的姐妹。
宝绮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是呢,到了定州也不知还有没有如意馆这般好吃的糕点了。”
这句倒是实话,民以食为天,谁能不爱吃好吃的呢?何况韩家是书香世家,家中父兄本就便好品茗闻香,自然也对饮食文化里头的雅致事上心,宝绮跟着也沾染了几分。
梁照儿并不介意宝绮这般说,她向来不在乎在旁人心中自己的工具属性大于其他的属性。换言之,她不怕别人利用自己,只怕对这些贵人而言,自己没有利用的价值。
那才是真废了。
沈度悄悄瞥了一眼梁照儿,他好奇她会怎么答。
梁照儿用帕子掩嘴道:“这还不好办,宝姑娘只当去替我探探路,瞧瞧那定州的娘子们都好吃些甚么式样的糕点吃食,赶明儿我也好将店子开到定州去。”
沈度哑然摇了摇头,他其实很佩服梁照儿,不管什么好的坏的事,到她这全被她弄成能赚钱的事。
宝绮也很喜欢梁照儿这性子,并不怎么矫揉造作,也算坦诚有趣。她又问:“哥哥已经过了省试,只待殿试官家亲策,分出三甲名次便是真正的进士了。”
梁照儿颔首,“这是大喜事,得祝贺你了。”
她在韩景彦的回信中知道了此事,听他说蔡宣季也过了省试,二人正在京师一道复习,准备殿试。
韩景彦的婚事也被提上日程。
听宝绮说杜嫣然近日患上了类似于婚前焦虑症的症状,不过倒不是害怕要成亲,而是害怕成不了亲。如今韩景彦上了汴京考试,连韩知州也要调到定州去,杜参军却仍在扬州任职。京师贵女众多,且各有所长,她怎能不害怕韩景彦被有心人勾了去。
若是韩知州同他父亲一直在一处做官,还是上下级,她心中还好稍稍放心些。有父母之命,又占着近水楼台,料想也不会出太多差错。
可如今这种微妙的局面就要被打破了,杜嫣然也不知韩家会不会继续信守婚约。
杜嫣然生性内敛,不爱向旁人诉说心中所想,若是她肯坦荡些问自己父亲或是宝绮,必然会得到他们肯定的答复。
但她不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