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作者:栖云舟      更新:2025-09-10 09:29      字数:3721
  
  崔璋侧身对着梁照儿,一只手撑在一边的桌台上,双目微垂,被风吹起的发丝从耳边划过。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神情也有些呆滞。
  拜别阳知州后,梁照儿信步去了他俩那边。
  蔡宣季笑着抓了一把果子递给梁照儿,“听说你如今的生意颇有起色,想来我曾说过的话一点也没错。”
  “你人在钱塘,还能知道扬州的事,可见眼线不少。”梁照儿剥开一个李子塞进嘴里,那李子异常的酸,让她忍不住龇牙咧嘴。
  她又看向崔璋打趣说:“怎的这般憔悴,可是带灼哥儿带累了?”
  崔璋淡淡地“嗯”了一声,提及崔灼眼里才有了些神采。
  “月娘没替你搭把手?”蔡宣季挤眉弄眼地调侃崔璋。
  崔璋回道:“月娘业已嫁到邻村去了。”
  余下两人皆是一怔。
  瞧着月娘对崔璋的热忱,怎会就这般轻易放弃了?
  事情还要回溯到与任家官司了结那日。崔璋失魂落魄回了洙泗村,月娘正抱着崔灼在屋里等他。
  崔璋欲给她一钱银子酬谢月娘替他照看崔灼,却被月娘塞了回来。
  “崔郎君不必这般,本就是奴一厢情愿的事。阿爹阿娘给我定下了邻村的一名举人,再过一月便出嫁了,往后不能再来你这儿帮忙了。”月娘一口气说完,猛地吸了几口气才将起伏的胸腔平静下来。
  崔璋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笑道:“那便恭喜娘子了。”
  月娘见崔璋这副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他对谁都是淡淡的,守礼却疏离。她有时候真想瞧瞧,若是自己将崔璋扒个一干二净,他是否还能这般镇定自若。
  不过崔璋并非谁来投怀送抱都会照单全收。
  他笑着恭喜月娘终于得偿所愿,等丈夫有官做了去随任,也算全了她做官太太的愿望。
  崔璋敛下眼底翻涌的情绪,故作轻松地问:“你今日还是一人来的麽?若不着急照看店里的生意,可与我们一道回去。”
  梁照儿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多谢你了,有人与我一同回去。”
  崔璋小心试探:“是玉梳吗?”
  梁照儿故作娇羞道:“是阿度。”
  她有心气崔璋,舌尖轻轻擦过贝齿,重音落在沈度的名字上,一如他们初相见时那般带着蛊惑。
  崔璋只觉得体内血气一阵上涌,从梁照儿口中听到别的男子的名字让他觉得分外刺耳。
  宽大的袖子下,拳头被他攥得死死的。
  蔡宣季问:“阿度?你店里的那个伙计麽?”
  他本能地对沈度产生了一丝戒备。
  从前在如意馆见到沈度,蔡宣季便觉着那人的目光带着探射,锐利得仿佛能将他心底最阴暗处看透。
  “是啊,不过如今我与他已经成婚了。”梁照儿云淡风轻道。
  蔡宣季咬着牙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和韩郎君走后的事了,”梁照儿顿了顿,“原也想写信告诉你,不过你的信先来了,想着送信也是来回折腾,且你不日便要回江南来,故而只告诉了韩郎君。”
  说罢,她向二人告辞准备回厨房喊上沈度打道回府。
  蔡宣季问崔璋:“她不说,你怎的也不告诉我?”
  崔璋阴着脸不说话。
  他一想到梁照儿与旁人成亲,少不得有那些被翻红浪之事,喉间便一阵发绀。崔璋刚过弱冠之年,又无通房姨娘之流帮着纾解,正是情难自禁的时候。在崔老爷屋子里,梁照儿将他的心思全勾了出来。若有似无的衣角和屏风后微微的喘息声,如同话本中摄人心魄的妖精般惹人遐想。
  崔璋厌恶这样的自己,连带着对梁照儿的态度也更为恶劣。
  这种扭曲的爱与欲让
  他在夜里生不如死。
  “告诉你又能如何?”崔璋淡淡道。
  “若是旁人,我情愿是你,”蔡宣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天天在屋子里画你那画有什么用?”
  崔璋不置可否。
  蔡宣季抛下崔璋,追着梁照儿到了后院。
  在后院那棵千年银杏古树下,蔡宣季拉住了梁照儿的腕子。梁照儿试图甩开他的手,却被桎梏得更紧。
  梁照儿抬腿往后就是一脚,趁机与蔡宣季拉开半丈远的距离。
  蔡宣季揉了揉被踹到之处,怒极反笑道:“你习了武麽,身形这般矫健。”
  梁照儿不满道:“蔡县尉有何事不妨直言。”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拉拉扯扯,蔡宣季既是男子又入仕做官,自然影响不到他什么,可对梁照儿来说却徒惹旁人闲话。
  蔡宣季朝她逼近,“从前娘子叫我蔡郎君,还祝我金榜题名,怎的现下却换了副面孔?”
  梁照儿淡淡道:“奴虽是一弱女子,却从不曾认为与人为善是件值得羞耻之事。若县尉要以此事羞辱奴,反倒叫人瞧不起。”
  蔡宣季见他恼怒连忙解释:“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一时心急才有些口不择言。”
  他退回到原位,又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与他就成了婚,想来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罢了。”
  蔡宣季仍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沈度其人早已风光不再,娘子不若瞧瞧我。”
  梁照儿未来得及细思蔡宣季如何得知沈度过往,便听见他又说:“名份这类虚物我倒不在乎。”
  梁照儿冷笑一声,伸出手指将他的扇子推了回去,懒懒道:“你说在不在乎有何用?这事得由给的人说了算。”
  第52章
  沈度见梁照儿许久未归,担心她又被人刁难或出了什么意外,便到外头来寻她。
  刚一出后院厨房的门,便看见有一男一女正在不远处拉扯。他本以为是后宅院里的惯常事,不过是吃醉酒的公子哥痴缠女使之类的戏码,却不想定睛一瞧,竟是自家掌柜。
  他就知道蔡宣季是个人面兽心、暗藏不轨的祸水!
  沈度上前捏住蔡宣季的肩膀,语气中隐隐含着威胁:“蔡县尉不在前头应席,跑到后头来做甚么?纠缠别家娘子,绝非君子所为。”
  蔡宣季淡淡地瞥了一眼肩上的手,接着用折扇轻轻拂开。他眼神中带着不屑道:“我去何处与你一小小伙计有何干系?”
  他转眼看向梁照儿又说:“娘子就这般骄纵着他,可知他绝非善类,所饰种种皆有目的?若我与官府通信,言明他就是瀛州来的逋逃犯,不知会有如何下场?”
  “提刑司的十八般武艺,不知他能受下几项?”
  蔡宣季望着梁照儿身侧之人,只用眼神便想将他拨皮抽筋,蚀骨吮血。
  “我并不明白县尉在说什么,”梁照儿临危不惧,淡淡道,“他是沈阿狗,西溪村人,世代都是猎户,从未去过瀛州。”
  蔡宣季冷笑一声,“你就这般护着他?”
  “县尉多虑了,奴不过一弱女子,能护住自己已是万幸。”梁照儿朝他福了福身子。
  蔡宣季咬牙道:“我能给你的不说荣华富贵,也是衣食无忧,何必再抛头露面的受罪。”
  “还请蔡县尉自重,”沈度攥住梁照儿的腕子,又道,“经营食肆是为自食其力,何来抛头露面一说?如今照儿尚已婚配,往后余生亦不必蔡县尉担忧。”
  说罢,他便带着梁照儿回了厨房收拾包袱欲下山。
  梁照儿的腕子被沈度攥得有些生疼,她皱了皱眉头道:“好了,放开吧,多谢你帮我这一遭。”
  沈度似乎没听见她的话,隔了半晌才怔怔地松手。感受到离去后的脉搏余温,沈度攥紧拳头。
  “快回去吧,想必师父在如意馆里也忙不过来。”梁照儿催促道。
  沈度拦住她的去路,平静的语调里藏着难以隐藏的妒忌:“如今名义上我是你的官人,不许你同旁的人拉拉扯扯。”
  “放开,你弄疼我了!”梁照儿骂道。
  她不懂今日这些男人都怎么了,忽而之间皆要生要死的。
  “听清楚了没?”
  话到末尾,仿佛飘了起来。一阵风吹过,呜咽着隐入风声里。
  梁照儿一脚朝后踹去,趁机躲开了沈度的桎梏。二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回了如意馆。
  如意馆里生意正好,倒也没人瞧出两人异常,直到闲了下来燕环和玉梳才瞧出蹊跷。梁照儿和沈度两人默契地互相不交谈了起来,若有必须讲话的情形下多半找人传话。
  直到一次梁照儿让穗穗帮忙向沈度传话去将后院水缸里的水换了,燕环才憋不住说:“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叫个哑巴去传话。”
  穗穗一听这话就急了,作势要给燕环两粉拳。李瘸子和梁照儿去回春堂给穗穗请了郎中,那郎中说穗穗是后天受了惊吓一时才失语,若仔细调养着再加上周围人平常帮助她练习,摸不准就能恢复语言功能。
  她很乐意替梁照儿传话,正好方便自己按郎中的话练习。
  燕环向穗穗连连告饶后又道:“你们俩这是又闹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