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栖云舟      更新:2025-09-10 09:29      字数:3721
  
  沈度将孩子递给梁照儿,“桑老爷家又点了几盘狮子头,我得去送了。”
  玉梳叹道:“这桑老爷也忒爱吃这狮子头了,一月便要了三四次。”
  沈度说:“听说是来了贵客,专买了回去撑席面。”
  “都买了回去,怎么不干脆领上贵客来食肆里头吃?”玉梳不解道。
  梁照儿侧头说:“要不说人家会做生意呢,这就叫该省省,该花花。狮子头这东西自然能吃出异同,可席面上那些小菜可不都半斤八两。”
  她心中想着另一个原因,却未说出口,害怕折了自家信心。说到底还是如意馆的包厢太小了些,精致虽好,待客却不够敞亮大气。
  看来扩建食肆一事迫在眉睫。
  一桌席面少说能赚一两贯钱,这个钱若是白白折损了没进自个儿的荷包里,梁照儿睡着了都能怄醒。
  目送着沈度离去后,梁照儿抱着崔灼在店里来回晃悠。玉梳问:“璋官人还没回来?”
  梁照儿在门口望了望,“瞧着不少学子都出来了,想来也快了。”
  几个相熟的学子拎着包袱启程登船前,又来了如意馆买胡饼。一人嘴里道:“归家了可再吃不着这般便宜又好吃的胡饼了,只能天天吃那无滋无味的白粥了。”
  梁照儿笑着应和:“那你们可不得替我四处宣扬宣扬,到时候我四处开分店去,说不准就开到你们镇上了。”
  几个学子们都点头应是。
  “瞧着掌柜的这般年轻,就有儿子了?”其中一人问。
  梁照儿道:“嗐,亲戚家的孩子。”
  话音未落,身着长衫的崔璋便从外头进来。他未带伞,身上被淋得深一块浅一块。
  梁照儿忙给他从架子上拿了块干毛巾下来递过去,“怎么没带伞呢,你瞧淋成这样子,若是伤寒了也没个照顾你的人。”
  崔璋接过毛巾随手擦了擦,“进去前还是艳阳高照,谁知道出来时下了好大一场雨,一群人堆在试院门口等了半天,待雨小了才出来。”
  “早该知道去试院门口支个摊子卖伞,”梁照儿将崔灼交还给崔璋后又道,“要我说你也不算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了,去年见着你也是这副狼狈模样,还不知长记性。”
  崔璋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见玉梳向他打招呼,连忙点头向她示意。
  他见崔灼眼睛随着梁照儿的身形动来动去,忍不住道:“你才带了几天,灼哥儿便这般亲你,想来对他费了不少心思。”
  梁照儿一边收拾着崔灼的东西,一边说:“白天厨房里事多,我忙不过来,多半都是阿度带的。”
  “……那我真该谢谢他了。”
  梁照儿故意指着外头道:“诺,他来了,你且去罢。”
  崔璋转身见身后空无一人,没脾气道:“你这人……”
  梁照儿笑着将东西递给他,又多加了一把伞 ,“快回去罢,免得路上晚了。”
  崔璋接过东西抱着崔灼走了,上了船闲出手他在有功夫整理行李。掀开盖在篮子上的花布,整齐码着几块易存放的咸肉,一边还有用手绢包着的两吊钱。
  那钱梁照儿一分未取。
  崔璋抓起两块咸肉就往嘴里塞,那咸肉未被水洗刷过,上头的盐咸的有些发苦,烧得他胃里有些生疼。
  送走了崔璋后,玉梳又拉着梁照儿清账。梁照儿问:“如今账面上的钱有多少?”
  玉梳答:“所有可调用的加起来将将百余两。”
  梁照儿趴在桌上叹气,“我还想早些将欠燕环的银子还上呢,两人间欠着银子总觉着相处起来不自在。”
  玉梳轻轻拧了拧梁照儿的鼻子,温柔道:“我瞧着是你自个儿多心,人家燕环同你好着呢。”
  恰逢燕环抱着琵琶从包厢里头出来,“两人又在偷偷诟谇我甚么?”
  梁照儿连忙拉她过来坐下,“哪里的事呢,去叫穗穗下来用些冰雪冷元子,这会子食客少,咱们几个也好一处玩乐。”
  燕环点了点头,旋身上了楼去唤穗穗下来。
  大黄在门外使劲叫唤,梁照儿被它惹得心烦,连忙出门去瞧。
  “这是怎么了,叫唤个不停。”
  她定睛一瞧,采荞正被大黄吓倒跌坐在一边,罗裙被泔水桶里渗出来的污水染了灰。梁照儿见状些许不忍,伸手道:“快起来罢。”
  采荞闻言攥住梁照儿的手,借力起了身。待她起身后梁照儿才看清她脸上的伤痕:右脸颊赫然肿起的五条红痕,太阳穴和眼眶处有些发黄的淤青。
  这是照着命门打的,下了死手。
  梁照儿蹙眉道:“元新知又打你了?”
  采荞连忙解释道:“官人他是一时喝多了酒,才伤了我。”
  梁照儿问:“你来可有甚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瞧瞧了麽,”采荞从怀里掏出几条绣好的帕子塞进梁照儿手里,“这是我闲来无事绣的,阿娘原是绣娘,跟着她学了不少手艺,这帕子还算拿得出手。”
  梁照儿叹了口气说:“先进来罢。”
  见两人进了食肆,燕环见状连忙表明态度:“采荞你今日来怎么也没同我说声,万一食肆里头事忙,也不好照顾你。”
  采荞听到这话哪里不明白其中含义,勉强笑了笑说:“我也不知甚么时候得空。”
  她简短地讲了讲元家的事:元新知如今不乐意去外头做事,只说嫌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混日子。绿蟾眼瞧着跟着元大郎没好日子过,生下孩子后便跑了,连孩子也没要。采荞如今又得跟着元老太学做针线活贴补家用,还得照顾绿蟾的孩子。
  只可惜元新知不仅不赚钱,还不停地想法子从采荞处扣钱花。若是采荞欢欢喜喜地给了,再伺候他洗睡便万事大吉。如若采荞不愿给,元新知便在家要打要砸,专趁娘仨个睡觉的时候发作,吓得孩子哇哇大哭。元老太只在一边装睡,闹出再大的动静也充耳未闻。
  可怜了采荞,为了不伤害到孩子,只得给钱打发元新知出去。
  众人听了皆是一阵气愤,梁照儿却异常冷静。
  梁照儿知晓与采荞这人相处,断不能听她是如何说的。该怎么说是一回事,最后仍旧是回去伺候元大郎洗脚睡觉了。
  故而她问:“那么你后头预备出来单过麽?”
  采荞愣了半晌才忐忑说:“我…我指定是不能抛下阿娘和浦哥儿的。”
  燕环简直被她气绝,“那又不是你的亲种,自己娘都不要了,你巴巴地替人家养个甚么劲!”
  采荞语重心长道:“浦哥儿好歹是元家的儿子,我若将他养大,老了也好有人摔碗送葬。”
  梁照儿不置可否,玉梳与她对视了一眼,默默摇了摇头。
  采荞又道:“今日我来……是有一事要求照儿。上次确是我唐突了,只是到了如此地步我也是没法子。”
  “直言罢。”梁照儿说道。
  “我也想支个摊子到外头去卖些吃食。从前在营造处跟你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只是还不精……若是照儿肯教我些法子,来日我赚了钱必定日日孝敬着。”采荞断断续续说道。
  恰逢沈度从桑老爷府上回来,他见采荞来了甩去一个不悦的眼神便到后头去了。
  采荞被沈度一瞪,脊背有些发凉。她还记着那日在翠袖坊,沈度和玉松骇人的模样,忍不住抖了抖。
  梁照儿轻声一笑,“行啊,你有自立的想法总归是好的。”
  她抬手写下红丝馎饦的食笺,又道:“馎饦易做且爱吃的人多,你若是摆摊卖这个也好回本。”
  采荞接过那食笺面上虽有不悦,却还是千恩万谢地走了。
  沈度见状从后头出来,满脸不悦道:“你还真是大发善心,只盼着你别被这女人坑了!”
  “不至于如此罢?”燕环说道。
  沈度冷哼一声,“什么不至于,我瞧着她那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准没安好心。”
  玉梳也劝道:“听她说些家长里短也就完了,怎得还真将方子给她了,这可是最要紧的东西。”
  梁照儿道:“馎饦也不算个甚么稀奇吃食,做法本就不算难得,何况要紧的关窍我也未写在里头。只盼着……千万别是我想的那般。”
  第60章
  有些时候人怕什么就来什么,说什么什么马上就到,梁照儿预备入乡随俗给墨菲定律起个新名字,就叫曹操定律。
  自打她把红丝馎饦的方子给了采荞后,一夜之间扬州城的食肆如雨后春笋般都冒了尖,全卖起了红丝馎饦。
  打采荞来的那天起,梁照儿便隐隐约约地猜到了她的意图。寻常人来食肆都对泔水桶避之不及,哪有人还巴巴地往上凑呢。幸而大黄平日里和它的一众伙伴们常在围在泔水桶旁边守卫自己的口粮,不然梁照儿也未见得发现的了这些蛛丝马迹。
  只是去请采荞来干这事的人究竟是谁,梁照儿尚未有头绪。
  不过梁照儿笃定,那人迟早会再派采荞来的,她只需静待毒蛇出洞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