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栖云舟      更新:2025-09-10 09:29      字数:3760
  
  采荞顾不得去捡散落一地的衣衫,连忙去抱床上嚎啕大哭的浦哥儿。
  元大郎舔了舔嘴角,不满道:“你这腰都赶上城墙粗了。”他又拍了拍采荞的屁股,“有时间也拾掇拾掇自己。”
  也是他现在手中没钱,要不还是去翠袖坊摆几个台面来得得劲。
  采荞怒道:“无耻。”
  元新知扬手便给她一巴掌,“跟那几个小贱人待一起久了,莫不是真将那套忤逆夫纲的东西学回来了?上次在翠袖坊你找一群人来下你男人脸面的事还没算了!”
  他每每想到自己被人按在众人前欺辱便恨得捶床。
  捶着捶着,那拳头就落到了采荞身上。
  采荞哭诉道:“你莫说我,你那些狐朋狗友一激你便什么都不顾了,只知骑在我身上作威
  作福。人家哪里瞧得上你,分明将你作钱袋子使!”
  元新知见她哭了,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哭起来倒还有女人样,方才怎么不哭。”
  说罢,他从采荞衣服里掏出两贯钱,欣喜若狂道:“两贯多,你倒是个有本事的!”
  元新知心情大好地揣着钱走了,独留采荞一人收拾残局。
  躺在床上的元家老太此刻才假装悠然转醒,“采荞,采荞——快去做饭!”
  又说另一日打烊后,李瘸子便换上平日里不常穿的长衫朝鲍良畴府上去。
  鲍家在城东边南柳巷。虽说鲍良畴是经商开酒楼的,可却把家置在了东边最雅致的地方,南柳巷里住的都是些卖笔墨纸砚的人家。
  李瘸子站在鲍家门口轻轻叩了门,里头钻出来个年轻的小厮打他招呼:“您找谁?”
  “找你们东家,鲍老爷。”李瘸子回说。
  那小厮面露难色,“这……敢问您老名讳,好让我去通传一声?”
  李瘸子冷哼一声道:“替鲍家做事的人也不知换了几茬了,原先我来这还没有被拦在大门口过!告诉你家老爷,我,李瘸子、李同甫前来拜见!”
  那小厮见他张扬,不敢多言语,只怕冲撞了哪尊无名大佛,连忙朝院子里头跑。
  过了片刻,他又出来了,这遭更为毕恭毕敬,“原是李师傅,小的才来还请师傅莫怪。”
  李瘸子并不为难他,只沉默地跟着他朝里头去了。
  推开黑漆大门,迎面是一座刻着“紫气东来”的青砖照壁,绕过照壁,才算真正进了宅邸里头。鲍家是个典型的三进院落,每间院落间由垂花门相连,檐角悬着几只瓷风铃,风过时叮咚作响。只进了一扇垂花门,将李瘸子带至内院正厅后,那小厮便躬身退出去了。
  正厅前的天井铺着青石地砖,四角各置一座太湖石假山,石缝间点缀着兰花与菖蒲,中央一方长方形水池,红鲤在睡莲间游弋,池边立着一座六角攒尖顶凉亭,朱红立柱间设有美人靠。
  堂内鲍良畴正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身姿瘦弱的女子正跪在他脚边替他捏腿。
  “老爷,来的是什么人,还值当您从床上起来到堂里头接见?”那女子手中力道稍稍加重,柔婉道。
  鲍良畴皱眉道:“你一个女人家问这么多做甚呢?好了,连珠,去门外头迎一迎,约莫着要到了。”
  连珠闻言婷婷袅袅地起身,微微侧身退出。她缓缓推开门,见李瘸子站在天井边上,先是一怔,随后立刻下台阶迎他进去。
  “您这边请。”
  李瘸子微微点头,跟着连珠进去了。
  鲍良畴见李瘸子来了,忙说:“瞧瞧,你同甫许久不登门,我家新来的小厮都还没对上号,多有得罪了。”
  嘴上亲热,身子却巍然不动,李瘸子知道鲍良畴在给他下马威。
  见李瘸子不搭话,鲍良畴又指使连珠道:“连珠,贵客来了还不快去沏茶——就泡才得的黄山毛峰,最新茬下来的。你瞧我这女人,不懂事,莫见怪啊。”
  连珠引着李瘸子坐下,赔笑了两句转身去泡茶。
  李瘸子这才接话:“你先头那个大房呢?”
  鲍良畴嘿嘿一笑,“让她回润州老家了,家里头的事总得有人操持。”
  连珠将茶端来,稍稍往李瘸子跟前推了推,“官人且尝尝,咱家茶园新下的茶,外头可尝不到这滋味。”
  李瘸子轻轻啜了一口后,阴阳怪气道:“东家如今倒发财了。”
  鲍良畴想到从前李瘸子在燕来楼丢了女儿,后又因闹得太过被他赶了出来,浑浑噩噩在外头混了好几年,一时间有些心虚。
  “嗐,瞎忙活,瞎忙活。从前的事,我也是没法子。如今你可还好?”鲍良畴问道。
  李瘸子露出了自打进门来的第一个笑脸,“也算峰回路转,囡囡寻到了,如今又在其他的食肆里头做厨子。”
  鲍良畴惊讶道:“哎唷,这倒是顶好的事。世侄女有多大年纪了?我给她封个大红封,千万带回去,也好尽尽我这个世伯的心意。”
  李瘸子摆手拒绝:“这倒用不上,今日我来是有一桩事求老东家。”
  鲍良畴内心忽然警觉,面上仍和善道:“这话我不爱听,你有事我能帮尽量帮的。”
  李瘸子内心一阵冷笑。帮,他呸!从前他落魄的时候来求鲍良畴,鲍良畴见都不带见他。扬州城中稍大些的食肆碍于鲍良畴的情面上也不好再聘请他,故而李瘸子只能上山下乡,到营造处工地上接些闲活混饭吃。
  “我如今做事的食肆掌柜久闻您的名号,也想进行会寻个庇佑。有您坐镇,万事也好有些章法可循。”李瘸子回道。
  鲍良畴:“哎呀…这个……这个,你如今是在哪家食肆来着?”
  李瘸子内心翻了个白眼,他一向最瞧不上鲍良畴这副模样。
  他鲍良畴能不知道这事?说破天李瘸子都不信!何况前些时候如意馆才同任家闹了那么一场,也算在扬州城出了名了。
  李瘸子试探道:“您真不知道?”
  鲍良畴轻咳一声,佯作恍然大悟道:“哦,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卸盐巷尾的那家,叫什么来着……如意馆,是这么个名字。我记着如意馆还抢了阳知州文华宴的单子,真是后生可畏呀!”
  李瘸子故意透露说:“不过一小店,比不得燕来楼,成不了气候。文华宴全仰赖咱家掌柜的,她与阳知州的学生有几分交情,这才冒了先。”
  鲍良畴一听这话,眼珠子又灵活的转起来了。
  他正愁跟新任父母官的人搭不上线呢。和前头的几任关系混得再好也无用,总不能拿前朝的剑来斩当朝的官罢。
  鲍良畴笑道:“好,好,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不知你东家怎的今日没一道跟着来,也好认识认识。”
  “她知道我与您有旧,先派了我来做马前卒,只等您首肯了才好提礼上门来拜见,以示晚辈的恭敬。”李瘸子跟梁照儿一处浸染久了,也学得几分说话的精巧。
  鲍良畴挥了挥手,“这点小事哪里谈得上,鄙人在行会中说话还算有分量,引荐个小后生算甚么难事。”
  两人又闲话了几圈,临走时鲍良畴硬要塞给李瘸子一个红封,两个装了银锞子的小荷包。
  李瘸子推拒了几下便揣进了兜里。
  鲍良畴命连珠送李瘸子出去。等连珠一回来,鲍良畴便吹胡子瞪眼道:“你瞧瞧这人!”
  连珠娇笑着说:“好了,你心中若不满,方才不应下那事不就成了?”
  鲍良畴冷哼道:“你个妇人家懂甚么。他从前是我酒楼里的大师傅,他走了就轮到从前给他打下手的坐这位子。如今他跑到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酒楼里,帮着人家干得红红火火!”
  “再将人请回来,不就得了?”
  鲍良畴不耐烦道:“请请请,往哪请,之前闹得那般难看。”
  连珠也起了脾气,“是,我不懂你这些,你去把你那润州大房接来,让她被你成日里呼来喝去。”
  鲍良畴自言自语道:“从前傲得跟什么似的人,断断不肯收钱的,如今竟也收了?”
  李瘸子回了如意馆,将怀里的红封和银锞子都倒出来,“也算没白跑一趟,收了不少银子。”
  梁照儿笑道:“这还是咱们宁死不是嗟来之食的大师傅麽?”
  李瘸子理所当然道:“我今日在他鲍家受一肚子鸟气,这点子东西也是我应得的。再说,鲍良畴说了是给穗穗的,到时候全留着给穗穗做嫁妆。”
  说着,他把桌上的东西往穗穗那一推。
  梁照儿慢打着扇子,戏谑道:“我瞧着咱们这屋里人人都钻进钱眼子里了。”
  第61章
  李瘸子指着梁照儿笑着说:“还不都是你这位掌柜的教导有方。对了,怎么瞧着小沈还未回来?”
  梁照儿回说道:“他去金玉阁了,不知为何还没回来。”
  梁照儿如今才算真正体会到了做老板的好处与负担来。若是做了老板还如从前个体户那般凡事皆亲力亲为,一笼十个包子,个个都得自己蒸,这还叫什么老板?可有了供使唤的人,还得学会知人善用。会做饭的不能叫他去砍柴,只会砍柴的不能叫他去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