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作者:栖云舟      更新:2025-09-10 09:29      字数:3746
  
  玉梳笑着摇头说:“这又是怎么了?瞧瞧你二人,势必要在这扬州城的每个角落里都吵几架才好。”
  沈度提起茶壶冷脸替梁照儿倒了一杯热茶,不悦道:“你问她自个儿。”
  “问我就问我,”梁照儿抱胸不悦道,“那鲍老板想要我跟着他学些行会里头的事,还说额外给例钱,他倒好七不情八不愿的!”
  玉梳缓和道:“他也是吃黑饭、护黑主,替你担忧着呢,何苦两人先吵起嘴来。”
  梁照儿也说是,她又将沈度方才在路上那言辞、那神态惟妙惟肖地学了一通,惹得堂中几人纷纷哈哈大笑。
  燕环笑得直不起腰,“我瞧这是醋缸子又打翻了。”
  穗穗凑到沈度身边问:“沈大哥,你答应了教我习字,还没告诉我教人写字真要凑那么近?”
  沈度阴沉着脸敲了敲穗穗的脑门,“净跟着她们学些不着调的,你先用木棍在地上写就成了。”
  穗穗揉着脑袋乖乖地应了一声。
  沈度又道:“这话咱们谁说了都不算,只管去问你师父,若是他说那老男人别无他想,同意你去你便只管去就是了。”
  李瘸子依稀听见这里头还有他的事,从厨房探出脑袋来说道:“没工夫给你俩当判官,你若不用到外头送菜了便进来替我将这鹅按住,这鹅要将我的好眼睛也叨瞎了!”
  沈度直接将李瘸子拽了出来,“你这好徒弟都要被人抢走了,还在这里杀鹅。”
  “这是怎么回事?”李瘸子纳闷道。
  梁照儿将事情原委吐露后,李瘸子并未像众人想象中的那般震怒,反倒坐在一旁摆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沈度焦急问:“你倒是说话呀。”
  李瘸子半晌小啜了口酒道:“也好,你就去试试。”
  燕环也来了兴致,调笑说:“唷,你今日倒是场中不论文,端的一副公允的好派头。”
  “我虽不喜鲍良畴的做派,却也真心佩服他的才能,”李瘸子顿了顿又说,“一个小渔村出来的泥腿子能混成如今的模样,确实叫人刮目相看。”
  燕环道:“你自己不也是泥腿子,怎得还瞧不起旁人?”
  李瘸子傲然说:“咱家祖上也是阔过的,近几代才落魄了,岂可与之相提并论?”
  沈度见李瘸子都应下了,颇有种哑子尝黄柏之感,只好随着梁照儿去了。
  第66章
  自打梁照儿应承了鲍良畴的邀约后,一旬中便抽出两三天专去燕来楼跟着鲍良畴处理行会里头的杂事和学习经营事宜。
  鲍良畴也不藏私,向来都是有问必答的,还明里暗里劝说过梁照儿好几次弃暗投明,抛弃李瘸子改入他的门下做自己的弟子。李瘸子知道后冲到鲍宅去将鲍良畴狠狠地骂了一通,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云云。不过瞧着鲍良畴对此也不恼,反倒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倒让梁照儿一时间有些看不懂两人的相处之道。
  不过梁照儿倒不害怕这俩便宜师父斗法。两人只管变着法地掏出看门本领来证明跟着他比跟着另一位好上千倍百倍,最终造福的也是好学的自己。
  从前的一句俗话,如今梁照儿愈发觉得是至理名言。那话说这世上唯有两种天赋是隐藏不住的,一是读书学习的天赋,二便是经商的天赋。不得不说鲍良畴是个实打实的经商天才,不仅如此还长袖善舞,在饭桌上便能平衡各方关系,已然活成了个人精。
  跟着老人精,梁照儿也渐渐有了小人精的模样。
  日子如水般划过,赶在立冬前,梁照儿在如意馆中宣布了要将食肆扩建的新消息。
  这个想法早就在她脑子里盘旋已久,要想生意进一步扩大,这是条必经之路。正巧最近入账颇丰,账上攒了不少银子便紧锣密鼓地谋划着实施起来。
  玉梳作为账房娘子对钱上的事有着天赋异禀的直觉,敏锐指出问题道:“虽说如今账面上的钱够扩建食肆,可若是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来,万一后头遇上甚么事岂非要抓瞎了?”
  “‘床头千贯,不如日进分文’,咱们做生意的活钱比死钱重要。”梁照儿回说。
  鲍良畴交给梁照儿经商诸多经验之中的头一句便是这句。他说经商便如同修水渠一般,只有活水才能养育鱼虾,只要有稳定的进项,空手套白狼也使得。
  梁照儿颇觉言之有理。
  李瘸子闻言不忿道:“我瞧着你跟那起子奸商越学越歪。”
  梁照儿哄道:“当初您是点了头的,如今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有什么好反悔的?你若能吃上肉,咱们也能跟着喝上汤。”李瘸子一反常态淡然道。
  众人正惊讶于李瘸子这些日子来的变化,李瘸子则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他转变的如此之快全是为了穗穗。
  若李瘸子仍是孤身一人,一条烂命死不足惜,用草席卷着随便往哪一丢就成了,可谓百无禁忌。只是如今他找回了姑娘,便不能这般肆意妄为了。李瘸子不想让穗穗伤心,还想多攒些银子给她置办个小院儿,若是以后丈夫对她不好了也好有个去处。
  他忽然想长命百岁了,想看着他家穗穗绵延子嗣、幸福一生。
  燕环罕见地站在玉梳那边提出了反对意见:“我觉着玉梳所言不无道理,照儿你还是好生再想想罢。”
  叫燕环说,如意馆如今这样已够叫她喜出望外的了。原本她设想着只要能保住本就成,谁成想如今还能赚上不少,小富即安足矣,何苦再折腾旁的?
  如今只剩穗穗和沈度二人未发表意见。
  梁照儿望向穗穗,鼓励道:“穗穗,你有何看法?”
  穗穗眼神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结巴着说:“我……我都听阿爹和照儿姐的。”
  燕环戳着穗穗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人怎的没点骨气,专听他两个的?”
  见二比二票平,穗穗反问道:“还有一个人呢,怎么不问问沈大哥?”
  燕环白了穗穗一眼道:“他还用问麽?”
  沈度闻言轻笑了一声,眉目舒展,面靥如冰雪初融。
  当初买地的钱燕环出了大头,故而梁照儿不得不顾及着她的意思。半晌她才总结说:“既然如此,那咱们便想个折中的法子。”
  “什么折中的法子?”鲍良畴听梁照儿娓娓道来后,饶有兴致地问。
  梁照儿忙替他倒了盏茶,奉承说:“行首教的我都记在心里,您说做生意有时候须得空手套白狼,我便想着此法了。”
  鲍良畴内心涌上一阵不详之感,随即问道:“那白狼呢?”
  梁照儿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双手朝前一送恭维道:“白狼正坐在这儿呢。”
  鲍良畴:“……”
  合着教会徒弟的下场便是让徒弟反过来宰一通?鲍良畴此刻内心感受复杂,内心忍不住骂起李瘸子来,这无赖样定是从他那儿学来的!
  梁照儿朝前梭了两步,游说道:“您瞧如意馆,有我师父这样的名刀坐镇,再加上我的脑子,何愁不能蒸蒸日上?”
  鲍良畴喝了口茶,淡淡道:“后面那个可以去掉。”
  梁照儿内心一阵咬牙切齿,面上仍笑道:“若是您投了银子,每年我再给您一成分红。”
  今日若能将鲍良畴这个天使投资人拿下,不仅资金的问题解决了,往后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好有人担保。
  “我愿意出银子,只不过有个条件,”鲍良畴手指了指上头,拉长语调道,“若你能买下扑来成为官家正店,我便投了这银子。”
  本朝施行榷酒制不许私人酿酒,只有得到朝廷允许的店铺才拥有酿酒卖酒的权利。所谓“买扑”便是通过向官府缴纳一定钱物后获取的酒类经营权。获酿酒权的食肆成为正店,仅能从正店或酒坊批发后经销酒水的食肆店铺则称为脚店。
  这也是为何鲍良畴在行会地位中如此之高的原因之一。毕竟整座扬州城仅有两家官家正店,一是燕来楼,二则是丰乐楼。酒坊的酒质量虽也不差,但其口味难免太过大众,类似金玉阁之类的脚店为保证酒水的高品质和独特风味自然得仰承正店的秘方,故而行会众人才以燕来楼和丰乐楼二家马首是瞻。
  可如意馆别说正店了,现今连脚店都不算。前头等着买扑的食肆早就大排长龙了,一时间上哪去达成鲍良畴给出的条件?
  梁照儿原本坚定的心思动摇了起来。
  鲍良畴见梁照儿沉默下来,低声笑道:“怎么,怕了?”
  “没什么怕的,”梁照儿强撑道,“不过在想食肆室内该选什么样的装潢才好。”
  鲍良畴拄着拐杖起身拱手说:“瞧着照儿娘子十分有信心,那在下可就拭目以待了。”
  见梁照儿离开后,连珠忙上前替鲍良畴搭上披风,担忧问道:“你真就这般轻易地将银子给了那梁家娘子不成?我瞧你莫不是又起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鲍良畴干干地笑了两声,拍了拍连珠的手,“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体越来越差哪有心思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