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松对着闻人营不满道：“站如松，坐如钟，你站着像泥鳅，坐着像黄鳝，成什么样子！罚你绕着演武场跑两圈。”
  闻人营不服管教：“我还未正式拜入武馆，凭什么先罚我？”
  玉松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压迫。
  闻人营想着来之前父亲对自己的嘱托，只好悻悻地照做。
  穗穗见状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玉松盯着闻人营松松垮垮的衣衫和要死不活的动作，又听见背后传来的娇笑声，眉头皱得更紧。
  “好好跑，不然再加两圈。”
  一切尘埃落定后，入选的八人满身轻松地走出了武馆；未中选之人虽有些丧气，不过倒也不见大悲之色。
  毕竟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不少人对此本也没报多大希望。
  门口围着不少家长，有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拦住了梁照儿的去路。那男人热切地套着近乎：“娘子便是如意楼的梁掌柜罢。”
  沈度闻言默不作声地站到了梁照儿身后。
  “您是……”梁照儿问道。
  “我是城北卖木头的闻茂才，闻人营正是犬子。说起来还是鲍良畴鲍老板介绍我来潜龙武馆的，多亏了他。”闻茂才呵呵笑道。
  梁照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闻老板，久仰久仰。”
  闻茂才喜不自胜：“良畴在你面前说起过我？我与他可是老交情了。”
  梁照儿眯着眼睛打哈哈：“说过，说过，常常挂在嘴边呢，还说想去你那买几根上好的木头以后用呢。”
  鲍良畴压根没提过闻茂才其人，不过要买金丝楠木替自己先选好棺材板这事倒确实说过。
  梁照儿本以为大家应该对死亡这件事挺忌讳的，不想许多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提前去卖木材的地方选块好料子先备下。
  李瘸子说这叫死得其所，死者与生者同，也得把往后要住的地方拾掇好了才行。
  “娘子只管跟着一道来，届时我与你们优惠些，”闻茂才又冲着玉松道，“小儿生性顽劣，还请郑先生不必心慈手软，只管狠狠管教着就是了。”
  闻人营在闻茂才背后张牙舞爪地窜上跳下，这郑先生瞧着已经有几分针对自己了，再被自家阿爹这么一说，岂不是以后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玉松冲闻茂才点了点头。
  其余的家长也冲上前来抓住玉松说了几句大差不差的话，总归是让武馆的师傅们好好调教孩子们，多关照些生活起居。
  梁照儿瞧见此情此景内心暖暖的，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是非常尊师重道的。
  人群渐渐散了，梁照儿与穗穗便欲动身回如意楼。
  玉松拦住了穗穗，梁照儿和沈度见状立刻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那几个小毛头不适合你。”玉松沉沉开嗓说道。
  穗穗原本因玉松主动找她讲话而欢欣的心情又被这句话浇了个熄灭。
  她问道：“那要什么样的才好？”
  玉松握着拳说：“秀才或是举人，心细些的，待你好的。”
  穗穗啐道：“你喜欢举人老爷就自己去贡院门口抓两个，千万别来做我的主。”
  梁照儿在一旁瞧见两人说的热切，忍不住对沈度说：“你想的法子那么简单，到真能奏效。”
  沈度：“法子简单又如何，别管黑猫白猫，能逮着老鼠的就是好猫。”
  “你都是从哪学的这些。说，是不是将这些招数也使在别人身上了？”梁照儿睨了沈度一眼道。
  沈度欲哭无泪：“我往谁身上使，天天与你在一处哪里有别人？”
  还不待梁照儿继续就这个问题发挥，就见穗穗气冲冲地从后头朝前走来。
  “聊完了？”沈度问道。
  穗穗瞪了沈度一眼，“沈大哥你出的是什么馊主意，再也不信你的了。”
  梁照儿噗嗤一声笑了，拍了拍沈度的肩膀：“沈大哥，看来下次您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别乱使了，伤人伤己唷。”
  沈度咬了咬牙追上前面两人：“白惹自己一身腥，下次再也不帮人了。”
  自打在武馆穗穗与玉松单方面闹了不愉快后，她仿佛彻底忘记了这个人般再未提及。甚至有两次玉松来如意楼寻玉梳与穗穗撞上了，她也当作不认识。
  梁照儿好奇地问：“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犯不上闹哪一出，”穗穗撇撇嘴道，“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梁照儿悠悠叹道：“这倒是可惜了，你俩是老死不相往来了，这生意也只好去找旁人做囖。”
  穗穗竖起耳朵：“什么生意？”
  “武馆新招收的那批武生需要订做两身衣裳，玉松瞧着店里伙计们身上穿的样式不错，也想找人帮着裁些。”梁照儿笑着说道。
  穗穗急忙道：“生意还是做得，这是两码事。”
  燕环戳了戳穗穗的脑袋，嗔怪道：“你如今也越发像掌柜的那般钻进钱眼里了。”
  梁照儿眯着眼睛说：“到底人家给的多呢，钻就钻罢。”
  “多少？”
  穗穗与燕环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梁照儿伸开五个指头。
  “这么多！怎么会给这么多呢？”穗穗惊呼一声，忍不住跳了起来。
  梁照儿与燕环相视笑笑不语。
  几人说说笑笑时，崔璋领着崔灼进来了。崔灼如今也能下地走上几步了，一岁多的小孩正是最可爱的年纪，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说话也是奶声奶气的。
  崔灼将手里的小篮子递给梁照儿，嘴里喊道：“姊……姊。”
  梁照儿笑着轻轻摸了摸崔灼的小脸蛋道：“这可就差辈了，不过还得感谢你没喊我祖母。”
  崔璋也跟着笑了笑，眼底有抹不去的疲惫。梁照儿看了不禁感慨道果真是谁带孩子谁老。
  “什么时候去汴京？”
  梁照儿给了崔灼一小块米糕，让他捧着自己吃。
  崔璋低低应了声：“明日就动身了，今日特意来辞行。”
  他嘴唇翕动了两下，似还有些未尽之言，却平白吞进肚子里。
  “你近来过得可还好？”梁照儿坦然道。
  崔璋僵硬地点了点头，伸手将吃的满脸糕粉的崔灼捞了过来。他只想抓着些什么，好像这样就在她面前比较有底气。
  崔灼胡乱扭动着，梁照儿掏出手帕替他擦了擦脸，柔声道：“你是用脸吃还是用嘴吃呀？”
  崔灼被痒痒的触觉逗得咯咯笑了。
  “你真不随我去汴京？我将地卖了折现，把一切都打点好了，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崔灼也很乖。”崔璋缓缓说出一长串话，喉间的滞涩经久不散。
  梁照儿摇了摇头，轻声道：“如你所见，如意楼越来越大，伙计也越来越多。”
  崔璋木然地点了点头，机械地应答了几句。待梁照儿被食客唤走后，他又默默地在原地注视了片刻后，才抱起崔灼离去。
  等梁照儿处理完食客的问题再回来后，才发现崔璋已经走远了。
  案上的小竹篮下压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梁照儿打开那信封，里面照旧装了一封画着小人的信。
  信上的小人哭丧着脸，默默地正朝远处走。一边图文并茂地写着，卖地三成予你，望能弥补从前种种。
  梁照儿摇了摇头，半晌才好笑道：“其实我识字。”
  第88章
  过完了年，玉梳的肚子像吹气球般慢慢大了起来。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万幸的是它还算体谅母亲，玉梳不害喜，也不厌食，胖也只胖在肚子上，四肢还是一样的纤细。
  张虎见玉梳平日里做活辛苦，又有身孕，回家还要忍受张老太和耿
  氏二人的聒噪，再三思量下还是提出了要带着玉梳到外头去单过。
  “这不就是分家！”张老太急切道，“我不同意，我还没老死呢，你们就打量着分家！”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家里顿时又吵开来。
  原本时常与张老太掐得像乌眼鸡似的耿氏此刻居然罕见地与张老太站在了统一战线。她也不赞同说：“哎唷，这可不行。高堂仍在，这样做会被人戳脊梁骨说不孝。”
  耿氏只是嘴上说说，心中可不管什么孝不孝的，想的不过是张老太这个包袱要被张家兄弟两个一起背，凭什么她跟张龙背。
  见耿氏开口，张虎作为小叔子不好跟嫂子呛声，只得懊恼地退在一边。
  玉梳抚着肚子镇定道：“不是分家，只是如今的院子太小，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只怕更挤了。”
  她心中也有气，只是为了孩子不好大动肝火。
  “那……那也是。”张老太见玉梳说到自己未出世的金孙，满肚子的牢骚和怨气又咽了回去。
  耿氏见张老太态度有所软和，连忙加把柴道：“这院子说小也小。若是叔伯和叔伯娘铁了心的要出去单过，不如将老娘也带着去，到时还能帮着看孩子岂不便宜。”
  玉梳听了耿氏的话也不激动，只是笑盈盈地说：“一家子的事，我两个也不好决定，还是等大哥回来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