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疯骨 第21节
作者:
贻珠 更新:2025-09-10 11:18 字数:3063
“好了,打坏了怎么办。”
“阿蛮殿下!你护着这个不要脸的小狐媚子做什么?”
少女气急败坏地叽里咕噜一番。
他身后被称作阿蛮的女子却是粲然一笑,微微上去顷身,在崔韫枝瑟缩的躲避下抚摸着她红肿的脸颊。
“这么漂亮,怪不得海日古喜欢你,我也喜欢。”
她从始至终都站地高高的,俯视着崔韫枝,金棕色而微微卷曲的头发在火把的照耀下像燃烧的太阳。
“但很可惜,你现在只能去死了。”
“将来,等我成为昆戈王后的那天,大婚之夜,我会好好,为你添上一杯祭酒的。”
异族女子的长长的指甲再次抚摸过少女的脸颊,密密匝匝的让崔韫枝格外清醒。
她真的想杀了自己。
*
回到营地的时候,四周安静的过分,几日来崔韫枝总想待在呼衍部找琼山县主,沈照山没说什么,只由着她去了。
反正在哪里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知道大陈的皇帝不可能真的答应分六成的精铁,但事情往往是求之上而得之中,他需要以更进得进,先拿到并州的治乱权,再拿到至少三成的精铁。
如此幽燕并三州掌于麾下不过时日的问题。
只是……
崔韫枝一定会成为大陈的罪人。
沈照山站在帐子前,掀开帘子的动作一顿。
他脑海中莫名出现崔韫枝带着清泪的脸庞,少女哭得梨花带雨,说她想回家。
回家有什么好的。
家里难道就没有豺狼虎豹了吗?
陈朝颓势不可挽回,除非突然出现一个文曲降世、武功非凡的神仙来,估摸能为这王朝续一续命。
她就算回去了,又一定比现在好吗?
沈照山想冷笑,却发现笑意无论如何都漫不上嘴角。
真天真,真可爱,希望她永远能像今天一般。
方才微微泛起涟漪的思绪现下又静了下来,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底下的万丈波澜。沈照山像往常一样进到帐子里,却发现帐内黑沉沉一片。
没有点灯。
沈照山眉梢蓦地一跳,他往前的步子一顿,顺手摸起桌子上的点火石,“咔嗒”一声擦亮,微弱的火光在不小的帐子内荡起一圈又一圈红黄色的光晕。
犀角弓挂在兵器架上,帐中过分安静,叫人忍不住屏息。
沈照山角将那火折子扔在了火盆中。
指腹擦过衣架时只摸到一手的冰冷——昨夜,他亲手将崔韫枝的外袍挂在这里,此刻却只剩空荡荡的银钩轻晃。
正中央的浴桶还是原来的样子,里面原本温热的水早已凉透。
沈照山眯了眯眼,将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扯下,伸手一抛。那衣物正正落在浴桶中,旋转着不肯下沉。
帐子里哪儿还有人。愠怒不知不觉漫上心头。
昨夜的种种事端在他脑海中飞快转过,他想起少女湿漉漉的眼睫,那么温顺,那么听话。
他转身时带倒了立在一旁装饰用的长刀,“乒呤乓啷”,响成一片。
明晏光本骑着马都预备离开了,却见沈照山面色沉沉地从帐内走出,眼皮立时一跳。
外头守着的人都没想到他会再次出来,每个面上都露出诧异,看着手下人惊疑不定的表情,沈照山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笑意冷冷地不达眼底。
“啧,小看她了。”
昆戈的夜晚依旧寂静一片,只有帐外跪地请罪的响声分外明显。
沈照山望着远处泛起灰白的天际,看起来一点都不见生怒,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叫人把博特格其喊了回来。
只有被掐得变形的刀柄告示了这一刻男人的不平静。
博特格其刚回了帐子里衣服还没来得及脱便被人喊了回来,正要开口骂人,却见四周氛围不对,一问才知,那小殿下竟然跑了。
而来自中原的车队因为货物的问题被栗簌多滞留了一日,现下还在呼衍部内。
那崔韫枝能去哪儿呢?
在这窒息的静默中,明晏光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沈照山一眼。
那商队没有走,走了的便是……
去往郎固的镖队!
沈照山很显然想到了这一层,他冷哼一声,吹响鼓哨引来了海东青。
“给赵昱传信,让他从幽州派兵,三天后必须到郎固。”
“是!”
沈照山翻身上马,只略略几瞬,便确定了要行进的方向,一贯以来的沉着促使他即便是在暴怒的情况下,也能冷静地安排好每一步动作。
可心底有个完全超脱于理智之外的声音,始终萦绕在他脑海,挥之不去,承载着他愈烧愈旺的怒火——
找到那个不听话的小家伙。
他一定会把她□死在床上。
第21章 破空来这次,她会死吧?
崔韫枝呆愣在原地。
墙壁上虚弱的烛火无力地摇晃着,随着眼前一群人的退出渐渐熄灭,只剩下正对面的一把。
不可言名的恐怖彻底笼罩住了崔韫枝,她感到自己立在生命的悬崖上。
那个女人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一般,崔韫枝疯狂
的对着那还没有彻底远去的脚步声扑过去,重重地、毫无节奏地敲响那两扇紧闭的大门。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促使她一次又一次推动那扇大门。
“你们放我出去!沈照山根本不喜欢我!他不会在意我的!你寻错仇了!放我出去!”
她真的做错了吗?
因为长久的窒息和缺水而发着高热,崔韫枝积攒的气力渐渐消沉下去,左腿膝盖一软,她跌坐在了地上,手指却还不停地扒着那门缝。
没有脚步声了,那些人已经彻底走远。
谁来救救她?
谁能救救她?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崔韫枝眼前出现的竟然是沈照山离开时,那最后的回眸一眼。
许是心中所念被喜欢与人开玩笑的上天听见了,少女模糊的视线中竟然开始出现两三粒小小的光点,它们在这封闭、阴冷又潮湿的密室中显得格格不入。
是萤火虫。
这些小小的光点在崔韫枝眼前渐次泛开,仿佛带他回到了不久前那个温暖又欢快的夜晚,她伸手去捉,空空如也。
少女笑着哽咽起来。
屡次三番想要从沈照山身边逃走,他估计早已烦透了她。沈照山说过,没有下一次机会。
要是沈照山在就好了。
为什么要逃走呢?
在这一刻,她甚至破天荒地想,她应该听话一点的。
——是不是不要总是想着逃走,是不是听沈照山的话乖乖呆在营帐里,是不是就这样认了命,才能好好活着?
她不过是想活着,想回家,为什么每一步都走得这么痛苦?
倒在冰冷的石砖地上,鼻翼间尽是青苔潮湿的气息,她的思绪渐渐模糊起来,眼前白茫茫一片,黑沉沉一片,汇聚成荡漾的水光,真是无边无际。
是眼泪吗?
崔韫枝红肿的脸颊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昏过去的前一刻,她甚至无法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满面的泪痕。
阿娘,阿耶,女儿好想回家。
她蜷缩着,彻底昏死在潮湿的地窖。
*
高大的黑色骏马奔驰在草原无边无际的辽阔之中,每一步都踏在平实的草地上,咔嗒咔嗒,响成有节奏的破阵曲。
四肢毛色黢亮的狼犬跟着马队和人群不停飞驰着。
在这四周看起来完全一致的景色之中,沈照山缓缓停了下来,海东青立在最近处参天的白杨树上,头转过一个奇异的弧度,而后像一把笔直的利刃直扑而下,将将要靠近男人时却乍然收缓翅膀,飞到了沈照山的小臂上。
身后跟着的人,都一起停了下来,博特格其骑着马上前,环绕过四周,一望无际的阴沉沉的天际,话是询问,语气却肯定:“就是这儿?”
沈照山点点头。
“嘿,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把你那小娘子直接抓到郎固的?”
没理他的调笑,沈照山只瞥了一眼,将海东青飞乱的羽毛理顺,才缓缓开口:“太远了。”
博特格其立时明白了沈照山的意思。
郎固距昆戈虽只有一座扶那河之隔,河处却多泥流暗沼,行路颇为不便,故而从昆戈最近的呼衍部一路疾驰到郎固,也需要好几日。
而这好几日的时间便会造出诸多事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