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疯骨 第29节
作者:贻珠      更新:2025-09-10 11:18      字数:3778
  “沈照山,你怎么突然很高兴?”
  她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在流动的风声和叮咚的泉水声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可沈照山还是每个字都听清楚了。
  男人忽然低头,握着少女的那只手微微松开,静静看着少女有些疑惑在内里的眼睛。
  他笑了一下,指尖擦过少女小臂内侧的软肉,转而一把握住,将人扯到了自己怀中。
  “你猜?”
  崔韫枝被他散落的发丝弄得有些痒痒,还得了这么一句半敷衍半搪塞的话,气得踩了他一脚。
  沈照山也不生气,反而把人抱了起来。
  乍然失重,崔韫枝吓了一跳,正要说这人,却听得沈照山忽然开口:“抬头。”
  抬头?
  崔韫枝下意识跟着他的话抬头,发顶被葱郁的绿叶丝丝擦过,发现原来他们正站在一棵结了果子的树下。
  这树的枝干很是特殊,盘环复杂,却又极高,几乎是一层叠一层。但油泼似的绿叶间,丛丛簇簇结满了红彤彤的小果子,亮晶晶的,露水还挂在上面。
  崔韫枝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但她还是微微低下头,没开口,眼睛却藏着话。
  “能吃的,你摘吧。”
  得了肯定的答复,崔韫枝高兴极了,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避开枝条上那些尖锐的利刺,终于触碰到了一簇最为丰盈的红果。
  指尖用力,轻轻一捻,那细小的果蒂便顺从地脱离。一把玛瑙般的小红果,就这样滚落进少女的掌心,沉甸甸、凉沁沁的,带着它特有的、清冽又微酸的气息,瞬间盈满了鼻端。
  “看!”崔韫枝忍不住向下喊道,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雀跃,将手心里那捧殷红朝男人头顶的方向倾了倾。几颗浑圆的小果子滚落下去,砸在沈照山浓密的发顶和宽厚的肩线上,留下几点不易察觉的、湿润的深红印记。
  沈照山将崔韫枝放下来,把滚落在地上的那几个果子捡起,又把少女手中那沉甸甸的一簇果子拿到手中,拉着少女坐到了溪流边的巨石上。
  他将那果子探进溪流里冲了冲,一个、两个……洗好以后随手一抛,便抛进了崔韫枝怀中。
  崔韫枝赶忙伸手接住,冰凉的触感随着着小小的果子盈润指尖。
  她捻起一粒,扔到嘴里,牙齿轻轻一合,薄脆的果皮瞬间破裂,一股极其浓郁、极其纯粹的的酸甜汁液,猛地、毫无预兆地在舌尖炸开。
  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
  “好吃么?”沈照山忽然问,他声音被风吹得有些低沉。
  崔韫枝脸上还泛着红,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旁的,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男人点了点头。
  “这个叫棘棘果,是这边儿雪上上特有的一种果子,不过……”沈照山话转了个弯儿。
  刚将第二粒小果子送到嘴里,因为这句话,崔韫枝停了下来,眼巴巴看着他。
  这果子不会有毒吧?
  看着少女的模样,沈照山握拳捂嘴轻笑了一声,才正色道:“不过有时候一年的气候不对、雨没有下足,这果子就会酸得人龇牙咧嘴——不过现在看来,咱们运气还不错。”
  今年的果子是很好吃的。
  听见原是这处缘由,看着沈照山在一旁笑,崔韫枝便知晓这人是专门话说半句又来逗他,没有来地微微一恼,将手中另一粒果子一抛,恰恰好扔到了沈照山额角。
  真是胆大包天。
  沈照山微微一挑眉,伸手便要去抓这小殿下。
  崔韫枝见“大事不妙”,转身拔腿便要跑,可哪里是沈照山的对手,还没跑两步,便被人一把捞了回来,压在了一旁的巨石上。
  沈照山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骤然压上少女的肩胛。
  脚下湿滑的苔藓瞬间剥夺了所有平衡,后背将要重重撞上溪畔那块巨大的青黑色岩石时,一只温和有力的大手垫在了崔韫枝的后背上。
  但其他没有被照顾到的地方,冰冷的、带着溪水寒气的坚硬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抵达脊骨,冰与热的交接,刺激得崔韫枝一哆嗦。
  “你……”惊呼被生生堵在喉咙口。
  沈照山俯首,没有丝毫迟疑,滚烫的唇带着不容拒绝的强悍,狠狠压了下来。
  尽管今天的沈照山看起来收敛了一些平日里激进的、迫人的锋芒,可他毕竟还是沈照山,压抑了许久的欲望在这一刻被点燃。
  齿关被轻易撬开,男人灼热的舌尖如同最骁勇的骑兵,长驱直入,带着不容置疑的征服意味。
  崔韫枝的双手本能地抵上他坚实如铁的胸膛,指尖触到他皮袍下贲张起伏的肌肉,试图在这风暴般的掠夺中夺回一丝喘息的空间。然而这微弱的抵抗如同蚍蜉撼树,只换来他更紧的禁锢。
  有些记忆一点儿一点儿,不成片段地在崔韫枝脑海中闪过,她的面色忽然变得煞白起来。
  粗蛮、疼痛、无休止的掠夺。
  “沈照山……呜……放开我……”
  少女的眼泪骤然从眼角滑落。
  心底有个声音嘶喊着,无数撕裂成碎片的记忆匆匆滑过,崔韫枝浑身都开始轻颤。
  不对……不对……不能这样……不该这样……
  第25章 生死劫无赖啊无赖!
  “不要……”
  破碎的单音节终于挣脱喉咙,带着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浓重的哭腔。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溢出少女的眼角,顺着颤抖的颧骨急速滑落。
  那滴泪,在格外好的日光下划过一道微弱的、转瞬即逝的湿痕,最终,“啪嗒”一声,轻轻砸落在男人紧实有力、因剧烈动作而贲张起伏的小臂肌肉上。
  仿佛时间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掐住,沈照山覆压下来的动作,滚烫的唇舌,向下探去的手掌……一切侵略的轨迹,都戛然而止。
  崔韫枝哭了。
  和以往她每一次的哭泣都一样,这滴眼泪在滑下后,也许只有几个呼吸的间隙中,就变得冰凉无比,可沈照山无端觉得这眼泪依旧灼烫得吓人。
  因为崔韫枝看上去太难过了。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直被有意无意忽略的东西,叫嚣着漫延。
  少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派无际的茫然与无措,她睁大一双眼睛,眼神里却写满了央求,她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但初|夜丝毫没有受到男人一丝怜惜的情|事很显然在她心底最深处,镌上了一道一直没有愈合过的疤痕。
  她在害怕。
  那原本被她揣在袖子里的小果子,此刻咕噜噜滚了一地,沾满了新泥。
  钳在少女腰胯上的如同铁铸般的手掌,指节猛地一松。
  几乎捏碎骨头的力道骤然抽离,只留下被揉捏过后的、火辣辣的剧痛印记。紧接着,覆压在崔韫枝身体上那滚烫沉重如山的力道,也渐渐撤去了。
  崔韫枝感受到自己被扯下的衣物重新披了上来,沈照山沉默地看着她,伸手擦干了她眼角的泪水。
  *
  回去的路上,分明还是一样的景色,但崔韫枝明显地感觉到,又什么东西渐渐从层层坚冰下显露出来了。
  沈照山轻轻揽着她的腰,没有说话,任由行雪缓慢地行走在浅浅的溪流上。
  崔韫枝的红果子被这人捡起来塞回了马背的囊带里,一部分还揣在崔韫枝怀中,太阳穴那种无端的刺痛又开始星星点点浮现,夹杂着腰间的胀痛,提醒着崔韫枝,她真的似乎忘记了什么。
  但下意识地,崔韫枝逃避了,她没有再细想这些东西,就像小动物想要靠近火
  源,但又在离得最近的时候悄然回避一样。
  只是她的心和她的思绪一样闷闷地滞涩着,而这滞涩渐渐积满,就要溢出来。
  眼泪还是止不住地落。
  崔韫枝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可是她就是觉得很委屈。
  感受到手背上又星星点点有了凉意,沈照山放缓了收缰的手,将马停在了下山路上的大树旁。
  崔韫枝发现他下了马,正要问他何事之时,沈照山忽然抬头,粗粝的大手在她面颊上胡乱抹了两下,把眼泪全蹭开了。
  “呜……呜呜……”
  他手上使了点儿劲儿,不重,却也擦得崔韫枝微微后仰。少女忧愁的心思被他莫名其妙一顿乱擦搅扰地七零八落,气性马上就上来了。
  “你做什么!”崔韫枝不哭了,她瞪着沈照山,瘪着嘴伸腿轻轻踢了他一脚。
  轻飘飘,小猫挠人似得。
  沈照山见她不哭了,才顶了顶腮帮子,颇为切齿道:“你怎么又委屈上了,我的祖宗,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该委屈的是他吧?
  内|伤都快憋出来了。
  听着沈照山刻意压低的声音,少女讪讪低头,收回了脚。
  男人见她过了那股子难受劲儿,才又翻身上马,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着缰绳,驱策着行雪快步奔驰了起来。
  “崔韫枝,你最好快点儿适应。”
  返回鸷击部的王帐时,沈照山忽然没有来说了一句,崔韫枝感受到腰间乍然收紧的力道,自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
  沈照山难得做了一回君子,他说不□|傻子,是真的不□|傻子。
  少女恢复记忆的疗程缓慢地进展着,但只有头一次用那巫蛊催眠效果显著了些,接下来按着呼喊嫌疼的崔韫枝试了好几次,都收效甚微。
  明晏光十分摸不着头脑,也只能慢慢摸索着法子。
  “那后来呢?她妈没把你一铁锹埋死在土里啊——你逃回来了?”
  沈照山抱臂站在一旁,盯着崔韫枝垒起来的果子塔看,听见明晏光这话,微微一侧头,回了他个看傻子的眼神。
  好吧好吧。
  明晏光摸了摸鼻子,但他实在是太好奇了,沈照山在发现崔韫枝这魇症的源头是自己后,显然心情莫名其妙好了起来——能让沈大阎王高兴的事儿,那可太少了。
  虽然说听着很不是个东西。
  于是明晏光选择了装傻,他一边儿把他那大肥虫子放回自己的大肥缸子里,一边儿继续打听。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照山呐,我当时为了找你,可是翻越遍了燕北七州,没吃没喝半个月,鞋都磨破了六七双,才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找到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就不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儿?
  沈照山戳那桌上果子的手一顿,力道没控制好,果子塔瞬时溃散,咕噜噜滚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