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140节
作者:
孤独麦客 更新:2025-09-10 11:58 字数:3526
“该赏何物?”他问道。
羊献容神秘地笑了笑,凑到司马衷耳边,道:“陛下,此等忠臣,过了年就十九了,却还未婚配,亦无子嗣。终日为朝廷效命,征战四方,万一哪天战死沙场,岂不可惜?”
司马衷叹了口气,深以为然。
他甚至够起头来,看着正在挖蛤蟆的邵勋,心中愈发恻然,仿佛邵某人明天就要战死沙场了一般。
“皇后可有妙法?”司马衷问道。
羊献容心中暗道,既然你这么不上道,就别怪我了。
她平复了下心情,低声道:“陛下,邵卿这种少年功臣,就得配名门之女。但他家世稍逊,却有些困难。”
其实羊献容说得没错。
邵勋现在就是男版大龄剩女。想把自己卖个高价,但高不成低不就的,尬在那里。
大家族未出阁的嫡女是不可能了,只能捡漏寡妇,但也有相当难度。
庶女的价值就大大降低了,还不如寡妇嫡女。
至于小家族,他又看不上。
说实在的,他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家庭,挑三拣四,最后怕是只能匆匆娶一个。
司马衷虽傻,但也知道一些人情世故,听了皇后的话,立刻说道:“名门很难的,这可如何是好?司空说要征关中,万一……”
羊献容点了点头,然后又凑到司马衷耳边,低声道:“今恰好有一人。”
“何人?”
“原尚书令乐广出身南阳大族。其父乐方曾为夏侯玄参军,广历任地方、台阁,遗爱甚多。其人又擅清谈,名重八方,时人多将其与王夷甫并列。”羊献容继续说道:“广为长沙冤杀,朝廷追赠哀荣。诸子皆有官职在身,一女嫁给了安邑卫氏之卫阶,另一女为成都王妃,而今却幽禁在府中,乃待罪之妇。”
“你是说赦免乐氏之罪,令其改嫁邵勋?”天子瞪大了眼睛,问道:“乐家能同意?”
羊献容也有些踌躇。这是南阳乐氏的嫡女,和庶女完全是两个层面的事情。
赦免乐氏“谋逆共犯”的罪名后,确实不好操作了,但她真的很想看到邵勋娶了成都王遗孀为妻之后,司马越是怎样一副表情。
你不是不愿靠过来吗?有的是办法治你。
就算你过后去找司马越陈情表忠心,人家会信你吗?
羊献容又想笑了,有种恶作剧的快感,还有种作死的刺激感觉。
她终日忧虑,神经绷得太紧,这种刺激感真的让人感到愉悦。
“朕要问问邵卿的想法。”天子终究是厚道人,没跟着皇后一起“胡闹”,立刻从胡床上起身,说道。
羊献容脸色一变。
心中默默盘算着,如果邵勋不答应怎么办?是不是可以暗中使人散播谣言?就说邵勋主动请婚?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扩军
面对天子的询问,邵勋直接拒绝了。
我生平有三愿。
其一是致天下太平,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乱之苦。
其二是建立新的体系,改变士族一家独大,缺乏制衡的局面。
其三是在广成泽温泉中集齐十位胡、汉皇后,召唤天可汗宝座——唐代先后有十位皇后泡过广成泽温泉。
乐氏还不太够格,给我当收藏品是可以的,其他还不行。
当然,这是装逼的话,其实他非常心动。
但有一事不明,乐氏还有多少财产?会不会被抄家抄得差不多了?
再者,现在时机不对。
你晚个一年提,说不定他就答应了。
南阳乐氏嫡女,即便是寡妇,在这个时代,配他邵某人也绰绰有余了,简直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
但现在么,先等等。
这个人他记心上了,不知道能不能找个机会偷偷看一看。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邵勋大义凛然地说道:“接下来或要西征关中,诸事繁杂,恐无时间成婚。”
司马衷愣了,点了点头,道:“邵卿不愿意,那就算了。挖到蛤蟆了吗?”
“没有。”邵勋惭愧道:“臣拈弓搭箭,例无虚发。但蛤蟆却深藏洞穴之中,不好捕抓。譬如用兵,贼众若躲在坚城之内,却不好破之。”
“那就只能等蛤蟆出来,与其野战了。”天子叹了口气,神情萧索地走了。
邵勋见天子已走出去了七八步,低声道:“皇后留步。”
羊献容看着邵勋,道:“何事?”
“臣劝皇后慎重行事。”邵勋说道。
羊献容的贝齿紧紧咬着嘴唇,冷笑道:“笼中之鸟,瓮中之鳖,有什么可慎重的?”
“皇后自轻了。”邵勋认真说道:“司空若对帝后不利,不但朝臣不满,禁军将士们也会哗然。此时,他便在洛阳待不住了。司空不会如此不智的。”
“虽说天子是君,皇后也是君,但终究是有差别的。”羊献容说道:“贾南风就可以死。”
从狭义上来说,一个国家就两位君:天子和皇后,其他都是臣民。
从广义上来说,天子、皇后、太子、太子妃也是君,但太子夫妻终究比不了天子夫妻,理论上来说只能算半个君,即储君是也。
再细分一下,天子与皇后,地位也是有差别的。
贾南风可以死,司马衷就不能随便杀。
“皇后,你冷静些。”邵勋无奈道:“即便臣愿意听从皇后吩咐,也不够啊。四位殿中将军,轮番戍守,一年之中臣只轮得到三个月。还是说,皇后拉拢了其他什么人?”
羊献容不置可否。
邵勋看她表情,心中一凛,莫非真有?
他觉得自己似乎该对司马越的真实影响力重估一下了。
历史上晋怀帝登基之后,从一开始就咄咄逼人地夺权,对司马越把持朝政非常不满,要亲政。偏偏司马越还顶不住,被迫退让,自请出镇许昌,避免与皇帝产生直接冲突。
也就是说,如果今上司马衷突然间雄起了,与权臣撕破脸,最终结果如何不好说。
贾南风、司马伦、司马冏、司马乂等人一个个把持朝政,很可能只是利用了今上的“纯质”。朝臣、将领们一看天子这鸟样,也没心思跟着他混了。
但如果出现一个正常且有为——至少表面如此——的天子呢?其他人不好说,但屡战屡败的司马越却对付得十分狼狈。
权臣,终究还是臣啊。司空的威望,在荡阴之战前是最高峰,慢慢地一路下跌。再跌下去,王衍这头老狐狸都要看不起他了。
“是不是陈眕?”邵勋突然问道。
见邵勋在胡乱猜测,羊献容的脸上已经换了副笑容,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只听她说道:“邵卿何必乱猜?中军乃天子亲军,不是王国私兵,尽忠职守不是应该的么?”
邵勋叹了口气,道:“现在娶乐氏,我认为不妥。”
羊献容懒得说话了。
“皇后今日心神紊乱,所思所想颇为不妥。”邵勋说道:“但广成泽对我确实很重要。你开出的价,我有点难以拒绝。”
“邵卿为何变得如此……坦诚?”羊献容有些惊讶。
邵勋暗叹,还不是怕你这个疯子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
“皇后对臣如此爱护,臣宁不感佩?”邵勋回道:“材官将军就算了,臣不敢居之。广成泽修园囿之事,似可行之,最好快一点。”
邵勋刚才认真想了下。
现在是小冰河时期吧?
小冰河时期倒不是绝对有多冷,最难受的是极端气候,比如明末最耳熟能详的大旱。
皇后说得对,四年前并州大旱,赤地千里,你能保证其他地方不会有?
广成泽是一个巨大的沼泽湿地,中间有星罗棋布的湖泊。最大的一个,甚至可以铁索连舟,畅游嬉戏。
这里的水资源太丰富了。如果哪天真有大旱,这绝对是救命的——即便水位降低,沼泽退化,终究还是有水,其实整个广成泽就是个巨大的天然水库。
他在这里开荒种地,即便遇到大规模的干旱,依然可以勉力维持。
当别人都被干旱打击得元气大伤的时候,他却坚持了下来,实力对比就发生变化了。
“方才你不愿意,现在又愿意了……”羊献容嘴角挂了点嘲讽。
“皇后说得对,臣思虑不周。”邵勋说道。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安抚情绪激动的女人,就不要和她讲道理,讲到最后,全是一地鸡毛,不如另辟蹊径,比如狠狠地鞭挞一番。
“那你……”羊献容又迟疑道。
“去岁正月,太极殿之中,帝后受贼人凌迫,臣第一个救的是皇后,不是天子。”邵勋轻声说道:“臣说话算话,只要值守殿庭,定不让小人谋害帝后。”
我只能拦住明面上的敌人,走其他渠道的,你们自己小心。
羊献容怔忡了许久,半晌后嗯了一声。
邵勋暗暗松了一口气。
历史上天子被毒杀后,羊献容好像还通知废太子、清河王司马覃赶紧入宫,然后领着他去太极殿登基,最后晚了一步。
废太子有个屁用!人家司马炽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弟,名分上你争得过人家么?
这种疯事都干得出来,不被赐死算是新皇胸襟广阔了。
这女人就是个炸弹,现在被缠上了,只能尽量思考如何变废为宝了。
邵勋想了想,拿出黄毛的语气说道:“给我钱!”
羊献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要钱做甚?”
“成都王的家产一时拿不到手,就只能找皇后借一点了。”邵勋说道:“殿中之兵并不全数可靠,皇后居内辅政,臣在外练兵,一内一外,可保洛阳无虞。”
说得似乎有道理?
羊献容点了点头,问道:“你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