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598节
作者:
孤独麦客 更新:2025-09-10 12:02 字数:3169
石勒被打得站不住脚,狼狈而逃,梁伏疵见势不妙,龟缩安平。
石勒的漂亮老婆还落在他手里,随时可以调戏。
王浚又倒行逆施,瞎几把搞。
河北局势不是小好,是大好!
不知不觉间,飘了啊。
他有信心放匈奴进来,择一战场,一举击破之,就像击破石勒一样,让他们大败亏输。
但这只是军事问题,没有考虑政治上的连带反应。
王衍不会考虑军事问题,只从人心角度入手,给出的是另一个结论。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诚不欺我。
当然,把匈奴放进来,然后厮杀,也不一定就有多么严重的后果。只要能打赢,一切都不是问题。相反,战后还可以借机清理一些二五仔,让河北更稳定。
但正如王衍所说,只要打了,就会有胜和败两种结果。
胜算高,就一定能打赢吗?
高墌之战,唐军兵多、粮多,薛举都快断粮了,兵力也少。刘文静、殷开山认为胜算很大,出营决战,被薛举大败,李世民带过来的这批兵马损失十之六七。
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匈奴人吃了这么多亏,不会吸取教训,不会进步?
王衍认为不应该去赌。
他不懂军事,认为打仗就是赌胜负,非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赌。
邵勋沉吟不语。
这个决定,必须由他来做,别人只能提供参考意见。
“你若实在难决,不如堵滏口陉。”王衍建议道:“滏口离邯郸、邺城太近了,还可勾连石勒、梁伏疵,一旦让其连成一片,冀州必有反复。白陉那边倒是可以放一放,汲、魏二郡,心向匈奴的人较少,筹措粮草不易,离石勒、梁伏疵也远,可徐徐图之。”
“太尉熟读经典,可否为我详解滏口?”邵勋突然说道。
王衍心中喜悦,知道太白听进了他的话,遂道:“《淮南子》云‘釜出景。’”
“高诱注‘景山在邯郸西南,釜水所出,南泽入漳,其原浪沸涌,正势如釜中汤,故曰釜,今谓之釜口。’”
“左思《魏都赋》云‘南瞻淇澳,则绿竹纯茂;北临漳滏,则冬夏异沼。’”
“景山又名滏山、鼓山。山上有石鼓之形,俗言时自鸣。刘邵《赵都赋》曰‘神钲发声’,世人谓神鼓鸣则天下有兵革之事。”
“故欲堵截滏口,鼓山、滏水是关键。老夫不懂兵事,具体如何布防,还得你来亲自布置。”
邵勋回忆起了地图。
滏水、鼓山、滏口、武安、邯郸……
一系列的山川城池浮现于脑海之中,凭借着对行军征战超乎寻常的熟稔,顷刻间就已经有了方略。
第一百九十八章 布防
绵绵细雨之中,数千人来到了鼓山之下。
侯飞虎第一时间登上山峰,俯瞰大地。
你别说,这座山还挺大。
自南向北,大概有数十里的样子,东西宽可能有十里。
行走于草木之间时,雉鸡冲天而起。偶尔见着少许鹿兔,看到人就跑。
山间有季节性的小涧,此时秋雨连绵,潺潺流响,听起来赏心悦目。
偶尔见到几个小池塘,看起来是死水。
侯飞虎蹲下去仔细看了看,下过雨后有些浑浊,蚊虫非常多,好像能饮用,又好像不能。
不过没关系,这些小水塘就当做保底的水源了。实在没水的时候,就从这里取水,烧开了喝。
他又仔细看了看山间的草木。
木头是安营扎寨必备的材料。
枯枝朽木是则是做饭必备。
草料可以喂役畜甚至战马——万一被人围困许久,粮食不足,草料就很宝贵了,不至于让战马没得吃。
看完这些之后,已是夕阳西下,一行人在山上就地宿营,第二天继续勘察。
这次他看到了几个地势相对平缓的山间盆地,大小不一。
他让人仔细记下,又对比了水源所在的位置,最终在纸上圈了几下,确定营垒的位置。
骑兵驻在哪里,步兵驻扎在哪里,他都仔细区分了,甚至在两处营地附近仔细走了一圈,看看视线有无遮挡,旗号能否看清。
所有问题都过了一遍之后,他才最终放下心来。
战争就是这样。
既有肉袒冲锋、大呼酣战的勇烈一面,也有不厌其烦、仔细权衡的繁琐一面。
侯飞虎打仗的本事,一半是在学校里学的,一半则是带兵后慢慢领悟的。
领悟的过程让他“欲仙欲死”。
是的,跟在邵师身边学习时,有些军争知识掌握得半懂不懂,可以说是死记硬背下来的,但打的仗越多,他就越能理解当初死记硬背的内容。
融会贯通、恍然大悟的那一刻,真的比玩女人还爽。
他爱上了这种感觉。
当年死记硬背的知识,现在看来是一个宝库,当他彻底消化的那一天,或许能在天下诸将里有一席之地了吧?
他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特点。
没有王雀儿方正、持重,没有金三勇猛、敢战,他私下里被人称为“田舍夫”型将领。
每到一地,仔仔细细查探地形、水源、草木,恨不得挖地三尺,仔细研究,有时候甚至过于仔细了,让人看得很不爽利。
但他并不是保守型的将领,一旦确定了某些事情,就会围绕战役目的反复做文章,哪怕冒点险也在所不惜。
花费几天功夫后,他对鼓山、滏水已经有所了解了。
黑矟军四千余步卒驻扎哪里,跟随而来的四百多河南豪族骑兵驻扎哪里,如何联络,从哪条路线出击,作战结束后如何接应、怎么撤退,他都已经有了预案。
一切搞定之后,鼓山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伐木声。
军资粮草被一车车运来,囤积在营垒内。
在最后一天的时候,他直接把诸坞堡的驭手、力役以及辎重车都留了下来,派遣他们砍伐树枝,制作简易鹿角。
鼓山之上,热火朝天,战争的氛围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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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县城外,一个营寨已经打下地基。
午后,梁肃出了县城,开始巡营。
按照计划,城外营垒之内将驻扎两千宛城世兵,外加千名征召起来的石勒降兵——石勒在邺城、安阳等地分田宅的兵士。
县城之内,则还有三千宛城世兵、千名石勒降兵。
城内外总计七千众,基本都是步卒,互为掎角之势,拱卫着涉县这个枢纽之地。
巡视完营地之后,梁肃策马向西。
一路行经,但见山道险峻、乔木蔚然,顿时大吸一口凉气。
还好,还好啊!
他们本来接到的命令是屯于武安县,但前天突然接到陈公军令:向西抢占涉县。
涉县是广平属县,理论上来说属于河北。
但这种双方势力犬牙交错的地方,有什么属不属的?
刘琨占过这里,拓跋鲜卑来过,石勒曾在此驻兵,匈奴更是经常路过,你说它属谁?
遣人打探之后,得知自石勒撤兵,这里就是三不管地带,于是两日行军百余里,连辎重车队都甩下了,终于在今天早上拿下了几乎没什么人的县城。
涉县名源自前汉,因人们往来徒步过清漳水,故得名。
这里着实是一个交通要道、十字路口……
西南边传来一阵马蹄声。
远远见得梁肃后,骑士翻身下马,禀报道:“将军,壶关已有贼兵据守。我等趁夜靠近,但见关城上戒备森严,旌旗罗列。又登高望远,见得西边驿道上车马不绝,步骑浩荡。匈奴似在集结大军。”
“看清楚了?”梁肃问道。
“看清楚了。”骑士抬起头,用充满确定的语气回答。
“难怪,难怪!”梁肃喃喃自语。
匈奴与刘琨、拓跋的战事是七月底结束的,现在九月初了,他们还没发动进攻,让梁肃觉得有点奇怪。
现在看来,这是从西边调集了大量步兵过来啊,难怪这么慢。
壶关位于涉县西南三十五里,自古以来便是雄关险隘,也叫壶口关。
哀公四年,齐国伐晋取八邑,其中有个叫盂口的地方,就是壶口。
壶关位于太行山中一个山谷的谷口,故名壶口关(今黎城县东北)。
壶口关东北三十五里是广平郡涉县(今县)。
壶口关西南五六十里是上党郡治潞县(今潞城区东北),位于浊漳水西岸。
过潞县,沿着驿道往西南走,翻过一片山之后,就进入今天的长治盆地了,乃上党核心区域之一。
总计百余里的山路,中间还有潞县所在的小盆地,离上党郡的核心区域可谓近在咫尺,但难的就是这段山路……
妈的,打就是了,怕个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