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808节
作者:
孤独麦客 更新:2025-09-10 12:03 字数:3564
投司马越,越败。
奔江州华轶,轶死。
再依附幽州王浚,浚复死——王浚前妻卫琇是卫瓘亲侄女、卫展的族妹。
也就梁公敢用他,太白星精的气运果然惊人!
“罢了。”卫展笑着摇了摇头,道:“乔豫本在秀容,却自太原回返,催督粮草,看样子梁公发兵不远。”
“不是已经发兵了么?”裴宪问道:“侯飞虎攻克长子县,斩首三千余。”
“此是扫清门户,非发大兵。”卫展耐心地向裴宪解释道:“若侯飞虎越乌岭道,直攻平阳,兴许还算。”
原来是这么回事!裴宪是真不懂这些玩意。
“景思——”即便没有外人,卫展仍然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道:“梁公对裴夫人如何?”
听到这事,裴宪冷哼一声,道:“脸都不要了!”
卫展无奈地看着他。
裴宪深吸一口气,道:“从妹自小知书达理、温婉秀丽,见得邵勋可怜,多加照拂。但邵勋内里想的却是以下犯上……”
“够了!”卫展恨不得起身打一顿这厮,但他按捺住了,问道:“听闻裴夫人为梁公育了三子。前番裴公薨逝,梁公于万机之中抽出时间,陪裴夫人出外散心,抚慰伤痛。我就没见过称王称公者如此宠爱一个女子的。景思,你不懂没有关系,裴氏有人懂。今日你就好好和我说说汴梁内情,我再斟酌一番。”
“这还要斟酌?”裴宪惊讶道。
如果他是刘聪,早就扔下大军跑去长安了。这还斟酌什么?斟酌以何种方式败吗?斟酌如何败得体面吗?
“卫氏经不起折腾了。”卫展和他说了实话:“如果好处不够大,宁可不动。”
裴宪到底不是傻子,思虑半天后,扭扭捏捏地说道:“梁公确实很喜欢吾妹……”
听完裴宪的话后,卫展大体明白了,和他预想得差不多。
不喜欢,能有三个孩子?怎么可能!
而且还是三个儿子,这就有说道了。
卫展突然站起身,看着外间的明月,思虑良久。
“道舒,话我是带到了。”裴宪说道:“刘聪已经不太信任裴氏了。硖石堡一战,多有裴氏子弟、部曲反正,王弥告到平阳,有点棘手。族中有人担心刘聪丧心病狂,要对裴氏动手,故想谋大事。薛氏、柳氏向来同气连枝,也会一并动手。我们都动了,卫氏却不动,无论胜败,都没好处的。”
裴宪虽然能力不行,但这话却没毛病。
假设裴、薛、柳三家发动叛乱,最终被刘聪成功镇压,卫氏真的一点不受怀疑吗?未必。说不定会被刘聪趁机收拾一番,让他们再也没有作乱的能力。
假如三家作乱成功,同时梁公大军攻入平阳,那么卫氏就更尴尬了。
裴宪现在是梁国监察御史,他不仅仅代表裴氏,也代表梁公。
让你举义归正,你却推三阻四。若没这事还好说,但现在确切无疑地找上门来,再没表示,将来一定会挨收拾,还名正言顺的。
“景思,梁公想让我等怎么动手?”卫展又坐了回去,出声问道。
“很简单,你附耳过来。”裴宪招了招手,说道。
卫展摇头失笑,把耳朵靠了过去。
片刻之后,他沉吟道:“这却不难。但时机需要把握好,万一我们动手了,梁公却还在吕梁山中踟蹰,那就不美了。”
“等消息就行。”裴宪说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第二阶段
又是一场秋雨落下,寒意油然而生。
早就没有新出的牧草了。
除了少许耐寒性较强的品种外,绝大部分已经草色枯黄。
不生长,意味着没有新增牧草,只能吃干枯的存量草——早晚会被吃完。
晋阳以西的山中,牲畜时不时换个山坳、河谷,如同蝗虫大军一般,成群结队,将牧草乃至灌木树叶啃噬得一干二净。
有些牲畜已被宰杀掉了,制成肉脯屯积在晋阳、羊肠仓、楼烦故城。
有些则被驱赶向前,由辅兵带着,作为随军粮草。
只有最强壮的才被留在太原、新兴、上党、乐平四地,官府已为他们准备了过冬草料,明年就可繁衍生息。
数月之间,屯驻并州的大军经历了一番调整。
第一次出征的各地丁壮、世兵之类,大部罢遣。眼下又要出征了,于是新征召了一部分,算是轮换吧。
邵勋把之前攻汲郡、河内的那批人调到了晋阳。
其部本有数万,裁汰老弱之后有两万人列于兵籍之上,此番征调了一万六千余人。
如此一来,聚集在晋阳的军士计有银枪左右二营、义从军全部、少许扩编的落雁军以及鲜卑骑兵二千——其余人已领赏回家。
除此之外,何伦亦率五千兵马来援,陈、梁、南顿、新蔡四郡征发了五千壮丁。
原兖州世兵计有二万人,多年征战之后,缺损不少,现有一万五千众,于是编为三营,由唐剑、满衡、何伦分领。
刘洽今年以来身体不太好,无法再从事高强度的军事指挥了,于是从军中退出,重拾幕府佐吏的旧业。
不过就在昨天,邵勋令其赶来新兴,出任太守。
至于太原太守,则由大将军府督护邵光出任——最后一任太原王已薨,国除。
九月十五日,段末波率落雁军及鲜卑轻骑四千余人西行,充当先锋。
该部行军速度很快,十八日已进抵羊肠仓。
二十四日抵达楼烦监牧城。
二十八日在秀容城东数里扎营。
二十九日清晨,双方游骑在汾水北岸交手,各自死伤十余骑后收兵,此为第二阶段作战以来首次交锋。
九月最后一天,邵勋抵达了秀容城东,于山间扎营。
傍晚时分,带着两个儿子观瞭敌情。
竟然抵达当天就发动了进攻,丝毫没有停歇。
银枪左营充当锋锐,顺着临时搭起的浮桥直冲汾水南岸(其实是岚河)。
千余人长枪大盾,强弓硬弩,硬桥硬马攻过去,将试图半渡而击的敌军直接冲散。
过河的银枪军没有像其他部队那样先保住桥头堡,而是追着敌军溃兵大肆砍杀,一直追到秀容城下方才撤回。
当五百余首级悬挂在汾水南岸的树林里时,秀容城头的敌军尽皆悚然。
第一仗就折了士气,后面还怎么办?
十月初一,万余人过河,屯于秀容东西两侧,开始打制攻城器械。
汾水北岸仍屯驻着大量军士,甚至一部分人已开始整备武器,准备溯流而上,直趋北边的汾阳故城。
那座城池破破烂烂,守军也是刘雅生之类的惊弓之鸟,并不难打。
邵勋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金正。
两面开战,就是这么豪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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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飞虎已经抵达了轵关,以后军将军之尊接替指挥。
与他一同过来的还有黑矟左营数千众。
轵关大营的部队也经历了轮换。
自泰山等郡征发的丁壮已经回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来自阳平、赵郡、广平、平原、清河、渤海六郡丁壮一万二千人。
羊家部曲还在。
他们不但没走,还增加了两千人。原因是监军观战之后,认为羊氏部曲装具精良,骁勇敢战,技艺娴熟。
羊家子弟的整体武艺、军略水平也比其他世家要强,看着不似一个文化世家。
于是乎,能者多劳嘛。
羊家军不但没得到休整,还要持续增兵,攻打轵关。
除了这两部外,还有河清镇将刘泉的五千轻骑、捉生军一千七百余骑,河内、汲郡流民数千丁。
之所以在这个战场囤积如此之多的兵力,实在是补给方便。
而今秋雨连绵,沁水水位没下降太多,只要不是特别大的漕船,一般都能开到野王城下,运输成本十分低廉,故可屯驻大军。
但资粮也就只能运到轵关外了。
轵关陉是太行八陉之一,位于王屋山中——愚公移山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山有三重,最东边的便是轵关所在地。
轵关西五十余里为第二重山,曰“齐子岭”。汉代于此建箕关,取代轵关——历史上这里是北齐、北周的国界线,此时是河东、河内的郡界。
齐子岭西二十里筑有王屋城(今王屋镇境内,位于王屋山南),乃匈奴人前阵子增筑,是一个仓城,也是一个军镇,驻有两千兵。
再西边是河东郡东垣县(今垣曲东南)。
自东垣县向西是第三重山,山有垭口,曰“含口”,过此口就出王屋山了,抵达平坦富饶的涑水上游地带——河东裴氏的老巢闻喜县就在附近。
梁公英明神武,没有一个女人是白舔的。
裴妃被舔得情意绵绵,不但给他生了三个孩子,马上还有意外之喜……
作为邵勋比较看重的门生之一,侯飞虎是了解内情的。他的作战计划就深刻考虑了这一点。
“正面不要攻得太狠。”侯飞虎观察了两天地形之后,找来武牙将军羊权、河清镇将刘泉,说道:“守军不过三四千人罢了。攻得太狠,刘贤或会狗急跳墙,飞报平阳请求援兵。”
“不猛攻,何日能下?”刘泉不解。
“刘将军,听闻之前你曾绕道,为何失败了?”侯飞虎看向刘泉,问道。
“运道不行。”刘泉叹气道:“河清西北四十里,有小道直插王屋。但这条道单人走都麻烦,骡马频频失蹄摔落河谷,车辆更是无法通过。四十里山道,走过去时甲胄、器械不全,人累得不行,一开始没遇到贼人,儿郎们四处烧杀抢掠乃至放火,奈何正面强攻不下,又恰好遇到一股匈奴轻骑,直接被击溃了,没回来几个人。比起数月之前,又多了个王屋城,不好打了。”
侯飞虎唔了一声,又让亲兵取来地图,仔细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