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860节
作者:
孤独麦客 更新:2025-09-10 12:04 字数:3102
说白了,人心而已。
邵贼带着大军北上,其实也是在这些事的基础上,进一步“攻城略地”罢了。
只不过不是通过军事手段,而是以数万大军“作保”的政治招抚。
这些牧民,战斗力一般,但还是可以胜任追亡逐北、骚扰偷袭的轻骑的。
邵贼在招抚他们,鲜卑也在争取。
如今看来,邵贼动作更快,优势更大一些。
而且他的兵——
拓跋纥那又看向东面。
两千余重铠武士手持刀盾、长枪、步弓,嚣张无比,竟然向鲜卑骑兵的方向墙列而进。
步兵主动进攻骑兵,拓跋纥那真的很少见到。
他甚至开始思考邵贼到底在中原打的什么仗,以至于对他帐下的步卒如此自信。
或许,就像他信任自己帐下的骑兵一样,邵贼也无比信任他的重甲步卒。
义从军也出动了一千骑。
他们牵马而出,缓缓步行,远远看着那些进不能进,退不敢退的鲜卑骑兵,信心十足。
“纥那,怎么办?”
“纥那,全是壕沟、土墙、拒马枪、鹿角,冲不过去。”
“绕路吧,找人带路。”
“到底有没有路?”
更多的亲随冲上了山坡,神色有些焦急。
鲜卑骑兵是勇猛,是不怕死,但不代表他们没脑子。
对面依托城池、河流、山脉,布设防线,将道路拦腰截断,你怎么冲?
冲沟里去?还是撞拒马枪上?
“要不冲一冲,临近时下马步射?”
“这不是野战,人家可以躲在墙后面拿箭射你。你躲在哪?马后面?”
拓跋纥那越听越烦躁,正要呵斥时,前方的义从军已经上马,向西加速。
步兵也加快了脚步,气势旺盛。
反叛的诸部牧人们跑得更快了,顷刻间溜了个一干二净,连带着鲜卑骑兵的士气也被带得低落不已。
拓跋纥那闭上眼睛。
前方冲不过去,后面可能会有捉生军乃至秀容部族兵追袭而来,届时前后夹击,搞不好就覆灭在这群山之中了。
但问题是,怎么跑?
脑海中思虑片刻后,他猛然睁开了眼睛,道:“上山,往山里跑。”
“这……”众人面面相觑。
往山里跑,一不留神就走散了。
军队没了建制,那还是军队吗?不,那叫散兵游勇。
况且,山里没有路,撑死有几条兽道或樵夫经年砍柴趟出的小路,他们不是本地人,未必知道怎么走。
再者,没有路的时候,很可能要舍弃马匹。
他们是骑兵,没了马算怎么一回事?
“走!”拓跋纥那坚持道:“留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必死无疑。上山后向东奔,绕过邵贼布防的区域,然后再下山,或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亲随们还是有些不愿意。
有人甚至提议再返回西面,冲到黄河边,看看有没有渡船能回河西。只要渡到黄河西岸,就可以北上转回盛乐,那便算活下来了。
拓跋纥那一听也有道理,正打算改主意时,山下的战斗已经爆发了。
义从军一千骑发起了迅猛的冲锋,与鲜卑骑兵迎头相撞,厮杀甚烈。
拓跋纥那眼皮子直跳,这样打下去,或许等不及进山或西撤,就要全军大溃了。
“吹角,西撤!”拓跋纥那不再犹豫,下了山坡,翻身上马。
鲜卑骑兵收到命令后,不再恋战,呼啦啦一窝蜂向西溃去。
义从军紧追不舍。
初九夜,双方战于岚水。
初十晨,秀容长乔豫率千余轻骑截击,为鲜卑所败,但也获得了斩首二百余级的大胜。
初十夜,正在休整的鲜卑骑兵遭到牧民袭扰,惊走了千余匹正在放牧的马群,死伤百人。
十一日,鲜卑人一路奔至合河津,远远见到汝南周氏的部曲列栅戍守,士气低落的他们仓皇回返。
当天夜里,又在岚谷县境内遇到南下的捉生军一部,战败。
后半夜,仓皇南窜,与大将军府骑兵掾殷熙带领的两千义从军相遇。
拓跋纥那被殷熙生擒,余众散入山中,不知所终。
掉入敌人口袋的孤军,就是这么悲剧。
不过这帮人也真是能跑,四处乱窜,若非山区地形限制,可能真溜了。
十二日下午,消息被紧急传递到了楼烦故城。
邵勋不再犹豫,全军东进,兵发晋阳。
另外,他没有忘了将前后几次斩杀的两千二百余鲜卑骑兵首级装车带走。
拓跋郁律应该很喜欢这份礼物。(此段评论我附了个地图,省得大家看不明白)
第三十一章 殿议
五月麦收之前的一场豪雨,让平阳愁云惨淡。
当然,这只是一个诱因,让这些大人物们更加担忧的则是并州战局。
晋阳孤城一座,岌岌可危。
按照最新的消息,城里的青州兵吵吵嚷嚷要回家,被刘灵砍了数十人,勉强镇住了。
三千步卒,一旦弃晋阳东逃,士气全无,能活?
刘灵还是镇得住场面的。
他还把城内的男丁全部征发了起来,城门堵死。
健妇、小儿担送食水、守具。
所有人都要上阵,这才堪堪保住了此城。
当然,这也和鲜卑步兵尚未抵达有关。目前过来的多是骑卒,不擅攻城,以至于此。
越往后拖,越不利啊。别的不说,粮草可足?
五月初五,就在邵勋离开天池南下,尚未抵达静乐的时候,半日间驿马三至,传来了紧急军情。
王妃庾文君急召幕府右司马羊忱以下僚佐十余人、梁国官员数人,于光极殿升座议事。
“大王若听我的计策,何至于此。”急急从弘农赶来的幕府督护、忠武督军邵慎气道:“何须亲自镇抚?把那些头人赚来平阳,一刀斩了便是,谅他们也不敢反。若反,我亲自领兵征讨。”
庾亮看了他一眼。
妹夫失去联络后,妹妹第一时间召虎威将军邵慎入平阳,还打算让他把忠武军主力带过来。
信用宗室,不信娘家,让他心里酸溜溜的。
太尉王衍自动忽略了邵慎的话,起身行了一礼,道:“王妃勿忧,大王起兵十余载,只小挫数场,大战皆胜。老夫虽不知兵,但也知大王用兵之老辣。按前番军报,大王于岚谷挫敌锋锐,斩首无算(六百),军心士气应无大碍。许是岢岚山势连绵,部落群情骚动,遮断驿道,以至消息不通。”
说到这里,他还是叹了口气,心中不无埋怨。
梁王就是个武夫,没错的,太心急了。
岢岚北部那些部落,急着现在招抚吗?换句话讲,为什么急着对代国动手?
他不是傻子,看到梁王率军北上招抚的意图,就知道最迟三年内就要伐代了。
“太尉以为该如何做?”庾文君坐在刘聪的御辇上,有些六神无主。
一般而言,正旦之时夫君会拉着她的手,二人并肩坐在御辇上,接受众官朝贺。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这里,心中空落落的,难受无比。
“回王妃,今却无粮。”王衍皱眉沉思了一会,叹道:“些许存粮,多为大王带走。若能迟上半月,夏粮入仓,老夫便可筹措了。”
庾文君睁大了眼睛。
她其实没什么脾气,性格比较面,但此时也忍不住恼怒了。
“太尉说得什么话!”庾亮提高了声音,黝黑的面庞青筋直露,竟是不给王衍面子了,怒道:“我不信一点存粮都没有。”
说罢,看向大农殷羡。
殷羡立刻回道:“万人以内军需凑一凑还是有的。”
庾文君眼睛亮了,立刻说道:“黑矟左营屯于河东,侯将军乃大王门生,素受信重,或可令其领兵北上?”
“河东还有义从军三千骑。”庾亮提醒道。
“那就——”庾文君正待说话,却见幕府右司马咳嗽了下。
老羊本不想这么早就说话的,眼看着庾亮、庾文君兄妹要瞎指挥了,忍不住咳嗽提醒了下——理论上来说,王妃是可以下达最终命令的,权限比他们都高。
“王妃稍安勿躁。”羊忱起身一礼,道:“虽闻匈奴屯兵安定,意欲北上,然蒲津关三城兵尤多也,不可不防。黑矟、义从九千步骑若调走,则河东危矣。河东不保,则平阳危矣,王妃慎之。”
说完这句,他顿了顿,道:“平阳城内的数府府兵亦不能轻动,动则人心丧乱。北边事不大,万勿自乱阵脚。”
庾文君脑袋嗡嗡的,她下意识看向兄长庾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