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1050节
作者:孤独麦客      更新:2025-09-10 12:06      字数:2713
  “人家都给你生娃了,还不知道是谁?”刘氏眼一瞪。
  宫人、侍卫尽皆低头,手脚也快了几分。
  这种秘密,也就太夫人敢说了,别人就是听了都感觉脖子上凉飕飕的。
  邵勋反应了过来,哈哈一笑,拉着母亲的手,道:“阿娘说得是。”
  “这里面有少许是符宝学着做的,我让人单独装起来了。”刘氏继续说道:“这个孙女是真好,我都不舍得她嫁人了。”
  “却不知宁朔宫里的菜田怎么办,多半要荒废了啊。”
  “你喜欢吃的汾水鱼,杀好带过来的,冻得结结实实。”
  “上林苑中采的蘑菇,春葵晒了好几天呢。春葵,过来。”
  春葵走了过来,期期艾艾,邵勋原本都没注意到她。
  “十一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害羞。”刘氏打趣道。
  “阿爷。”春葵低着头喊了一声。
  “乖女。”邵勋笑着应道。
  这几年事情太多,别说丑奴、春葵兄妹俩了,亲生儿女都见得少,有点生分了。
  不过一声“乖女”之后,春葵脸上多了许多笑容,抬起头看向邵勋。
  “今年学了什么?”邵勋心中惭愧,出言问道。
  “学了诗赋、乐理。”春葵细声细气地答道。
  “比为父厉害了。”邵勋笑道:“丑奴呢?”
  春葵还没答,刘氏就说道:“他今年跟着宁朔宫侍卫一起操练,刻苦着呢。”
  邵勋点了点头。
  这俩兄妹是交给王后抚养的。母亲听闻之后,怜惜其身世,时常唤来一起吃饭,给予赏赐。
  她就是这个性子。
  嘴上不饶人,但心软、善良,从未责罚宫人,还经常宽宥其过失。
  其实有点赏罚不明,但邵勋随她意了,不管。
  与母亲相比,父亲就不一样了。
  他真杀过人。
  一次喝酒后,支支吾吾说平吴时“劫掠”过,还不止一次。
  邵勋也是武人,如何不懂老武夫?
  父子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平阳来洛阳,听闻父亲一时性起,居然让人给他披甲。
  侍卫们拗不过他,拿来一套明光铠,还真穿上走了几步。
  年过七十的老人,还能这般,委实惊人。
  这会他正在前院默默看着侍卫们分派哨位,许久后才走了过来。
  “阿爷。”邵勋上前行礼。
  春葵亦行礼。
  邵秀话不多,点了点头,然后眼神示意。
  邵勋会意。
  父子二人走出去十余步,来到了竹林旁。
  “岚姬、金刀母子俩有些生分了。”邵秀言简意赅,只说了一句。
  邵勋有些惊讶。
  “那个乐凯,不是好东西!”说完,邵秀摆了摆手,径直离开,去刘氏那帮忙了。
  邵勋在竹林旁站了许久。
  父亲话本来就少,更很少评价幕府将吏如何,这次居然点名道姓指斥乐凯,想必是很有意见了。
  乐凯很早就来洛阳了,后来去了平阳,这次又一起过来了,中间一定有事。
  邵勋琢磨了一番,大概有些头绪了。
  其实只是很正常的世家大族本能罢了,若在别人身上,父亲大概懒得多说,但如果是自家孙子呢?
  邵勋暂时不准备做什么,打算等岚姬来了之后,找个好时机询问一番。
  乐家有想法,很正常,没想法才让人奇怪呢。
  接下来攻略江东,乐家可是主力,至少是一路主力。
  邵勋依稀想起,乐凯前阵子上疏,言其击退了陶侃对宛城的攻势,尽复失地。明年他要组织一波对襄阳的围攻,挽回颜面。
  忠心是没有问题的。
  ******
  一通忙活之后,很快到了晌午时分。
  “中午吃什么?”刘氏看了看天色,问道。
  “阿娘做的汤饼最好吃了,再煮点肉。”邵勋笑道。
  “去搬柴。”刘氏看了看厨房,指挥道。
  “好嘞。”邵勋在侍卫为难的目光中,一把夺下几捆茅草、一捆枯枝,小跑着进了厨房,坐到了土灶后。
  潘园是有铁锅的,两大口,故立了土灶。
  潘园中又来了几个人。
  刘野那大着肚子,向邵父邵母行礼后,便去里间歇息了。
  靳月华、靳月晖姐妹第一次出现在父母面前。
  刘氏是场面人,笑脸相迎,不过背地里,却埋怨了邵勋几句,说家里那些女人年纪大了,就不喜欢了,专门招惹青春年少的女子。
  邵勋当耳旁风,浑不在意。
  靳月华换了一身轻便的居家服饰,与母亲一起和面。
  邵勋则勾了勾手指,把小姑娘靳月晖唤来,一起坐在小马扎上。
  小姑娘身上有伤,坐下时黛眉微蹙。
  这是邵勋造成的,她还是第一次,昨夜流了好多血,最后半途而废。
  邵勋熟练地将茅草引燃,放入灶洞之中,然后又取出几根豆秆,慢慢塞进去。
  “噼里啪啦”的爆燃声渐渐响起。
  “没见过?”邵勋问道。
  靳月晖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捡起几根豆秆递了过去。
  “随便一个小娘都比我少时豪富啊。”邵勋笑道。
  靳月晖低下头。
  “想念家人了?”邵勋问道。
  “嗯。”
  “你父已至桑城,大败贼兵,斩石勒族人石他。”邵勋说道:“立下大功了呢。”
  “真的?”靳月晖抬起了头,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是真的。”邵勋说道:“我还要赏他呢,你说赏什么好?”
  靳月晖摇了摇头。
  “就在洛阳城中赐宅一座。”邵勋故意沉思了一会,道:“你既思念家人,便去信一封,把他们从长安、桑城接来洛阳,如此便可团聚了。”
  靳月晖颇为心动,欲言又止。
  “放心。”邵勋说道:“如今国家多事,须臾离不得令尊。将来太平了,便把他也接来洛阳,不就好了么?一家团圆,富贵已极,不比留在那荒蛮之地好?”
  “嗯。”小姑娘脸现笑容。
  靳月华在不远处听了,悄悄看了看挤在土灶后的两人。
  梁王真是闲得很,骗小娘子的话张口就来。
  便无此番战功,难道就不要把靳康一族迁来洛阳为质?
  她又想起了近日听到的消息。
  秦州战事基本收尾了。
  石武、石勒逃遁后又反攻,被大败,然后就真的西逃了。
  秦州还有一些部落跟着反叛,倒不是被石武、石勒煽动,而是金正过于残暴,稍有不从,便即屠戮,各部落人头筑成了好几座京观。
  杨难敌兄弟传播“谣言”,说梁王和匈奴一样,要尽迁秦州部落至关东,跟着反叛的人不少,亦被一一击破。
  金正攻破阴平,直趋武都,吃了一场败仗,方才收兵退回。
  朝中有议招抚杨难敌,金正上书言此辈桀骜难驯,并以刘汉时期仇池氐降而复叛为例,请尽诛之。
  朝廷并未给出明确回复。
  但不明确就等于默认了,金正可是持节都督,拥有全权。
  只不过到年底了,天寒地冻,粮草不济,各部落不愿打了,金正方才班师长安。
  秦州之事,至此明朗。或许还需要继持续数年的震慑、平叛,但大局已定,一段时间内不会有变化了。
  而平叛的主力,显然就是护匈奴中郎将靳准、桑城镇将靳康、草壁镇将靳明、南安太守姚弋仲等辈了。
  外间响起了一阵声音。
  靳月华收回思绪,继续帮刘氏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