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1157节
作者:孤独麦客      更新:2025-09-10 12:07      字数:3330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陛下、刘修仪恩爱,先后育有一子二女(子早夭),人生至此,比乱世中大部分人幸运太多了。
  唐剑巡视完一圈,又自角门而入。
  除了正常邀请的宾客外,今天还多了不少商徒。
  他们不请自来,皆言天子于全天下商人有大恩,故愿奉上贺礼。
  此时,隔壁的乐舞正在进入高潮,吹箫的、鼓笙的、击鼓的、弹琵琶的,喧闹的乐声几乎震破夜空。
  唐剑一边透过窗户观看,一边与商徒们闲聊。
  “四月坊市就开了吧?”他说道。
  “四月中开,四月底了结,一年一次。要我说还是少了,最好一年两次。”
  “而今只有北地,一年一次够了。若克复江东,一年两次可也。”
  “今冬是不是要大打出手?一路之上,看到许多往南阳输送资粮的车马。”
  “提前半年输粮,这得是多大的阵仗?”
  “你等不知,我自南阳来,途经永饶冶时,那边说过了四月就不打制农具了,全力制造甲仗箭矢。”
  “这般动静,南人应会知晓吧?”
  “瞒不住人的。陶侃必然知晓。就是不知道淮南、徐州会不会动手了。”
  几个商徒干脆坐了下来,扯起闲篇。他们亦有亲族参加婚礼,坐着稍稍等一会,一起回家便可。
  唐剑收回目光,说道:“虽说吴人早晚会知晓,但你等口风还是紧一下为好。”
  “正是。”
  “理应如此。”
  “我刚在新野坞堡内存了八万斛粮,若走漏风声,确实不美。”
  “你存了那么多,想去哪里?我才准备了四万斛粮,还没起运呢。”
  “我看中了江夏卫家的封国。”
  “卫家在朝中亦有高官,恐难给你。”
  “那就再看了。实在不行,我召集数百乡党,去抢一块好地。反正而今却是有钱了。”
  唐剑听了一会,嘴角含笑,又看向外面。
  乐舞已进入高潮,华丽的婚车缓缓停了下来。
  桓家请了几个士人好友,人人朗诵诗赋,催新娘下车。
  每一人诵完,场中皆笑。
  待最后一人诵完,宫人们掀开车帘,小心翼翼地将公主搀扶而下。
  公主手中握着扇子,头罩红布,不疾不徐地往厅中而去。
  商人们也停止了议论,脸上神色复杂。
  许久之后,有人说道:“前几日偶遇桓元子,确实气宇轩昂,乃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长得不好看,能尚公主?”有人叹息一声,道:“我家那几个儿郎,都太小了,不然广成泽那日,非得拉过来和桓元子比比。”
  “哈哈。”几个人纷纷取笑他。
  不过也难说。听闻天子宠爱女儿,让她自择夫婿。有这一条,家世、门第不是不考虑,却可极大弱化了。真论起来,桓氏家世很高吗?太一般了。
  龙亢桓氏可是刑家之后,虽然谈不上寒素门第,却也只能勉强跻身小姓之列。不然的话,桓彝为何不与河东裴氏、琅琊王氏、泰山羊氏、清河崔氏之人相善,反而和庾元规有交情?
  说白了,庾家也不是什么大族。
  桓家都可以,他们这些家族也可以试一试嘛,只要被公主看上,其他都无所谓。
  你看,桓家在京中无宅邸,天子直接把原范阳王府赐给了桓温,作为夫妻二人成婚的“青庐”。
  什么都不需要你操心,可谓一步登天。
  唐剑也有些可惜。
  他的嫡子们成婚太早了,他年纪也比天子大,却赶不上趟了。
  宾客之中,唐剑似乎还看到了秦州刺史温峤。
  他去年腊月进京面圣,本来二月就该走了,许是为了这场婚礼才拖到现在。
  温泰真言笑之余,时常皱眉抚脸。
  唐剑知道,那是被牙疼折磨的。此番入京,温峤亦有意在京中找寻名医,为他治疗牙病。
  入宫面圣之时,天子非常关心,特意嘱咐温峤莫要轻易拔牙。
  温峤询问原因,天子说恐大出血。
  温峤再问出血会怎样,天子又言恐如张轨那般中风。
  张西平是幸运的,中风之后只是一时口不能言,后来还慢慢缓了过来,但别人有这个运道吗?难说。
  天子特意找人算了一卦,说温泰真若拔牙恐中风而毙。
  温泰真将信将疑,却一时不敢拔牙了,只能强自忍着。
  隔壁的乐声又热闹了。
  整个婚礼进入到了拜礼阶段,即将进入高潮,同时也将迎来尾声……
  ******
  四月暮春之际,天下太平。
  获谷鸟自天空飞过,“布谷布谷”叫声不断。
  邵勋在宫中陪着父母妻儿。
  这一日,齐王、楚王、景福公主夫妇齐齐入宫。
  邵勋种完菜后,洗了洗手,然后抱着出生还不到俩月的孙女,面色复杂。
  长媳刘氏在二月生下一女,是邵勋第一个孙辈。
  虽然已经做了很多思想准备,但四十二岁的他依然心绪复杂,怎么就要有人叫他“阿翁”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看着裹在襁褓之中,粉嘟嘟的婴儿,邵勋将她交到了皇后庾文君手上。
  皇后看了一会后,又递给了贵人乐氏。
  乐岚姬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抱着孙女看个不停。
  二儿媳祖氏也有身孕了。
  邵勋瞟了一眼獾郎。这臭小子,当初结婚时各种不乐意,怎么这么快就造人成功了?你要不要这么口是心非?
  祖氏羞答答地坐在皇后身侧,小腹微微隆起。呃,皇后庾文君的小腹也有些隆起,不过没这么明显。
  婆媳二人双双有孕在身,邵勋总觉得有些尴尬。
  儿子们都有后了,而他还在不断给儿子们制造弟弟妹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不过,邵贼是不会委屈自己的。
  在女人方面,他已经尽量不与民争利了,多生几个孩子怎么了?
  他又不服散,经常练武,身体强健着呢,要不你给我发避孕套呗?
  片刻之后,充华刘氏、美人靳氏姐妹又来。
  刘野那手中抱着邵勋第十五子粹,生于神龟十一年(327)四月,这会刚满两周岁,虚三岁。
  靳月晖在去年九月生下一子,后来生病夭折了。
  靳月华在二月产下一女,这会抱在手里的就是了。
  金刀、獾郎看到新来的弟弟妹妹们也有些发懵,父亲这是要和汉中山靖王比试一番啊。
  桓温面无异色。
  原因无他,他爹桓彝去年还给他添了一个弟弟,而桓彝的年纪比天子大了十二岁,今年五十四了。
  “小虫啊……”邵母刘氏招了招手,欣喜之余,忍不住问道:“这么多孩子,养得起吗。”
  桓温听到“小虫”二字时心神大震,刚想看过去,却被符宝掐了一下,顿时老老实实站在那里。
  “阿娘,江南大着呢。”邵勋无所谓道:“实在不行,一儿划一苑林,配些园户,怎么都养活了。”
  意思是我后宫那么多女人,都是我辛苦半辈子搜罗来的战利品,怎么能忍得住不去享用呢?儿子多了又如何,一人给个空头国公封号,以后在江南广置苑囿,一家给个一两千园户,给我开发江南去。
  天下那么多刘姓士族,什么平原刘氏、中山刘氏、彭城刘氏、宛城刘氏、沛郡刘氏等等,太多了,邵氏也可以如此嘛。
  邵母听到这话后,放下了心,转而看向符宝,道:“符宝你在宫中捣乱那么多年,一眨眼也成婚了,以后要好好对待夫婿。你性子直,脾气大,要知道收敛。”
  “阿婆,我知道了。”符宝笑嘻嘻地凑了过去,道:“阿婆,我以前藏在你这里的几个大箱子呢?还在不在?都是我攒下来的金银玉石,可好看呢。”
  邵勋听了,差点绝倒。
  桓温头垂得更低了,脸也有些臊得慌。
  “都为人妇了,还这么轻佻。”刘氏不满地说了句,道:“箱子都在呢。若不见了,你还不把房子都点着了。这金银玉石,我一会交给元子,他是男人,在外交游要用钱。”
  符宝呆了,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刘氏又看向桓温,道:“元子,我家乍富不过一代,诸般礼数多有欠缺。符宝从小又没人管,脾气大,性子野,你要担待着点。她没有坏心,听闻之前还骂过陈家那些浮浪子弟,心里还是向着你的。桓氏经学传家,便是在东海都很有名,以后这个家还是要靠你撑起来。”
  “公主性情率真,又善解人意,臣能尚公主,实三生有幸。”桓温立刻回道。
  符宝在一旁听了,先有些不满,然后又偷偷笑了,脸红得不行。
  刘氏听得也十分高兴,遂看向邵勋,道:“小虫,孙婿在黄沙狱任事,于名声有所妨碍,你给调一下。”
  邵勋无语。
  奶奶个熊!骗走我女儿,还要给他升官,合着都来爆我金币是吧?
  桓温已是正七品黄沙典事,如果算上尚公主后自动授予的驸马都尉,那就是正六品了,还要怎么升?
  给桓温升了,是不是还要给桓彝升?虽说老子的官比儿子低并不鲜见,但终究有些难看,是不是要一并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