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1363节
作者:
孤独麦客 更新:2025-09-10 12:08 字数:3434
草原酋长:“什么?你不买羊毛了?我跟你拼了,开战!”
听起来像是玩笑,但历史上并非没有类似案例。
邵勋就记得中唐时为了平定藩镇叛乱,唐廷向回鹘买马,数量很大,要得很急,给的价格也很不错,一匹马的价格在绢二十至四十匹之间浮动,平均超过三十匹绢。
因为战争频繁,马匹又是消耗品,需求很大,回鹘人便在好马中夹杂瘦马、病马,唐廷也忍了,高峰时一年花四百万匹绢买马。
但战争告一段落后,不需要那么多马了,这项交易成了一个负担,由之前的互惠互利变成了回鹘单方面获利。而且他们所售马匹中瘦马、病马的比例越来越高,且价钱还不能降,让唐廷十分苦恼。
而因为藩镇随时可能再度举起反旗,加上担心不买马后逼反回鹘,于是这项交易又持续了不少年,直到局势相对稳定后才停止。
邵勋想到后世搞不好有草原胡酋发动“羊毛战争”就忍俊不禁,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谁说得准呢。
但这事还是得推广下去。
连相关产业都没有,技术怎么可能进步呢?
就像之前邵勋问羊贲风很大的时候,风车能够正常运转,其实他想问的是你会不会搞齿轮传动结构?
羊贲肯定不会。
但如果风车大行其道,保不齐哪天就有了。
所有的技术进步,一定是和需求、和产业相关的。
只有需求达到一定程度,产业达到一定规模,技术才能稳定地发展、迭代、改进并传承下去——传承也非常重要,因为只有使用广泛了,掌握的人多了,才不会因社会动乱而失传,导致后人再重复发明。
说不定哪天就有人搞出齿轮传动了呢?
使用齿轮传动几十年、上百年后,说不定就有人会画渐开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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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之后,场中不少人的情绪已经较为激昂,甚至大着舌头说话。
当然,这不算什么事。此时官员、士人的很多言行,放到明清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君前失仪”,即便他们清醒时的言行也多有“失仪”。
皇权不够大,社会风气中对皇权没有太多敬畏。
也幸好没人醉醺醺地跑上来,然后拍着龙椅说“此座可惜了”。
邵勋也不是什么特别严肃古板的人,兴之所至,便下去与众人饮酒,然后盘腿坐在毡毯上,与几个打算南下的士人交谈。
其一便是沛郡刘耽之子刘惔。
刘惔的两个妹妹都在齐王府,一为妃,一为夫人,他算是金刀的舅哥。
此刻正在侃侃而谈:“我闻陛下清谈盛举,本以为是美事,便从沛郡赶来,然大失所望,谈来谈去都是俗务,未见陛下清谈本领。”
邵勋不以为意,笑道:“以你观之,朕清谈本领如何?”
“稍胜晋惠帝之流。”刘惔转了转麈尾,说道。
邵勋大笑,又问道:“我闻胜于清谈者多无鸿篇巨著,往往一语惊人,互相吹捧,便得名誉。真长以为如此出名者有真才实学否?”
“虽无鸿篇巨著,然见识广博,其才亦不差。”刘惔说道。
“真长手中所摇者乃犀柄麈尾,然可知犀角产于何处?”邵勋问道。
刘惔哑然。
“君需一睹犀牛,方能见闻广博。”邵勋说道。
刘惔再也不转麈尾了,酒意也有些退去。
邵勋突然笑了,拍了拍刘惔,道:“适才相戏耳。”
刘惔松了一口气。
“若无朕,卿辈哪得坐谈?犀柄麈尾亦转不得。”说到这里,邵勋话锋一转,道:“犀角终究无甚用处,然与犀角相伴者,颇多利国利民之物,其一曰‘糖’。”
“真长若能南下建庄园种扶南甘蔗,榨出糖再运回北地,让更多人吃上糖,千家万户称颂,岂不美哉?”
“你等亦是,或可结伴南下。若有产出,朕便是为你等单独开一个糖市,劝全天下人来买,又有何不可?”
说完,目光灼灼地看向几人。
“陛下所言甚是,是要南下看看。”
“为万民谋福祉,理所应当。”
“仆遵命。”
“不消陛下提醒,仆也要南下种甘蔗。”
几人纷纷说道。
邵勋面露笑容,朝他们敬了一杯酒,转身离去。
“你吓唬他们干嘛?”羊献容捂嘴笑道。
“不踹他们一脚,他们愿意花大价钱去交州吗?”邵勋说道。
“扬州、江州都有犀牛,无需去交州。”山宜男轻声道。
“就你聪明。”邵勋瞪了她一眼。
说完,又解释了一句:“近日南下者愈多,连年都不及过了,朕担心他们去江南后只抢占稻田,其他都看不上,故出言相逼。再者,有些世家子浑浑噩噩,终日逞嘴上功夫,虚度光阴,朕想将他们引上正途。羊贲便是一例,刘真长若改不了臭毛病,我看他这辈子也完了。”
“刘真长还是齐王妻族,你也够狠心的。”羊献容又道。
“那又如何?”邵勋说道:“世家子生在福中不知福。朕就希望他们要么治产业,要么研习经典,要么做机巧之物,以后会时不时提醒。”
第八十九章 行田(上)
风特别大,雪花直往人衣领子里钻。
车队上下见了,尽皆色变。
他们不是担心这场雪,事实上这种程度的大雪在草原上见得多了,他们已然习惯。只是,汴梁都下这么大的雪了,草原上呢?一定更大吧?
去年就比较冷,今年更冷,明年呢?没有人能回答,只是他们如丧考妣的脸色说明了一切。
车队在宣教坊外停了下来。
坊门内,两名穿着绵衣的丁壮贴着墙角,瑟缩着脖子,苦捱着这逼人的寒气。
他们身上的绵衣似乎已经被打得半湿。
衣服夹层内填充的碎丝已经尽力了,但它们不够蓬松、不够细密,无法形成足够的保温层,保暖作用有,可依然让人冻得瑟瑟发抖。
“唉!从江淮捡回来那么多野蚕茧,有屁用!”李大被冻急了,大声抱怨道。
“知足吧。若非那么多野蚕茧,你我绵衣也买不起。”李二跺了跺脚,说道:“要怪就怪今年太冷了。别说了,来人了。”
二人一齐上前,迎着车队走了过去,交涉一番后,挥了挥手,道:“进去吧,宅子前有人等着。”
车队遂直接穿过坊门,进了宣教坊,停在一处不大不小的宅院前。
拓跋什翼犍从车上下来,举目四望。
漫天风雪中,只看到若隐若现的坊墙。数十户人家被坊墙所围,大门紧闭,坊内亦无行人,显然这么恶劣的天气下,没人愿意出门。
王丰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了,轻咳了下,道:“什翼犍,进去吧。”
十名仆婢站在大门外,齐齐行礼。
这是朝廷赏给他们的奴婢,但十个人肯定不够,还得再买。
王丰像个主人一样,当先入内,
一群军士簇拥着什翼犍入内,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套宅院。
从今日起,他们就要长居汴梁了,身份则是代公拓跋什翼犍的家兵。
“稍稍收拾一下,下午就进宫。”王丰将唯一一张坐榻占据了,随口说道。
拓跋什翼犍只能坐在马扎上,没说什么。
王丰不以为意。
这个外甥话是越来越少了,人也越来越阴沉,一点少年郎朝气蓬勃的精神劲都没有。
不过,什翼犍心情不好,他心情才真不好呢。
出征灭晋的部队返回了,又补了不少人,而今分镇各处,牧马放羊,俨然大梁朝的狗腿子。
最让人揪心的是他们班师回来后大包小包,满是草原上少见的中原财货,所经之处,引起了阵阵羡慕。
秋天再和一帮旧日相熟之人共同打猎,消息传播得更快,知道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而今各部稍有点勇力的都想为大梁朝打仗,拓跋鲜卑人心渐散,不复往昔。
所以,到了这会梁帝理直气壮地令代公入汴梁朝贺,至于朝贺完毕后还能不能回去,可就只有天知道了,反正王丰不觉得他还能回去——宅子都给你准备好了,真能走?
妹妹也有些失落,但她同样没什么好的办法,已然认命了。
军士们点燃了火,把干粮稍微烤了烤,便分予众人吃了。
王丰一边吃,一边思考自己的未来,却始终没有头绪,最后只能哀叹一声,垂头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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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已经完全冰封。
曾经密密麻麻的船只要么开往了别处,要么被拖到了岸上。
厚厚的冰层上覆满了积雪,看着十分诱人——
元真和阿六敦刚想到冰面上去玩,就被军士拦住了。
童千斤站在远处,指了指旁边的院落,军士们会意,将皇子、公主领了过去。
阿六敦还待再闹,元真却像个小大人一般训斥了几句,然后拉着妹妹的手走了。
童千斤又回到了院中,与邵勋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便一脸为难地站在院门口,扫视往来之人。
“陛下。”石氏露出了千锤百炼的笑容,心中惊喜不已,结果却被邵勋一把翻转了身体,面对窗户。
“啪。”裤子直接被一褪到底,上半身也被半解开了,石氏双手被迫撑在窗台上,面朝外间。
屋内的铜炉静静燃烧着,但石氏却感觉身上更热。
梁帝对她太粗暴了,一点不怜香惜玉,像是在摆弄什么物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