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1364节
作者:
孤独麦客 更新:2025-09-10 12:08 字数:3506
大腚上吃了几个巴掌后,石氏有些委屈,更感觉有些丢脸,因为好像洪水泛滥了。
司马睿一点不粗暴,彬彬有礼,就连敦伦时都这般,而邵勋对她却是另一种风格。
只是没想到,这样好像……
石氏咽了口唾沫,发出咕咚之声,脸上烧得更厉害了。
两声叹息同时响起……
午后的院中偶尔有人来往,不是女官就是小史。
许久之后,低声感慨传出:“我知司马景文矣。”
王丰、拓跋什翼犍舅甥二人抵达时,邵勋已穿着皮裘,在雪中走来走去,似乎在欣赏什么风景一样。
“陛下。”二人依次行礼。
邵勋开门见山,没和他们怎么废话,直接说道:“平城苦寒,委屈什翼犍了。自今日起,就留在中原吧。”
果然!王丰心中暗叹,他抬起头看向邵勋,似乎在等待代国的结局。
“王卿可先回平城。”邵勋又道:“代国之事收尾,还得再等两年。”
王丰心中又喜又忧。
喜的是他还能擅权两年,忧的是两年后呢?怕不是要卖命打慕容鲜卑,然后被眼前此人一股脑收拾掉。
“也别说亏待了你们。”邵勋说道:“朕做事赏罚分明。平吴之事,鲜卑骑兵所立功劳算你们一份。可有亲信之人跟随而来?”
这话是问王丰的。
王丰立刻答道:“有的。”
邵勋点了点头,道:“朕这就行文有司,着其快马发往江东,挑两块地给你们。尔等自可遣亲信之人南下,收取地契,着手打理庄园。”
“谢陛下隆恩。”王丰说道。
他能说什么?他什么都说不了。
邵勋又看向拓跋什翼犍。
什翼犍沉默片刻,躬身行礼道:“臣谢陛下隆恩。”
“什翼犍明年十五岁了啊,在草原怕是已经成婚了。”邵勋笑道:“无妨,亚父为你挑一个好人家,明年就成婚。”
什翼犍再度作揖致谢。
院内又有人出入。石氏满脸潮红,夹着腿躲在门后,几次想出门打水,又吓得缩了回去。
邵勋又问了王丰一些平城之事,片刻之后便带着舅甥二人乘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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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傍晚时分,急促的马蹄声就在定鼎门外响起,随后两骑冲出汴梁,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冬月二十,使者抵达了建邺。
张硕日常在东府城办公,即王舒曾经的衙署。
登城眺望之时,可俯瞰乌衣巷。
一度满巷朱紫的权贵聚集之地,已然改换了新颜。
琅琊王氏的大宅空空荡荡,一到夜晚,青灯如豆,几如鬼蜮。
王导一家大部分人都被押解北上了,无论男女老少,目的地未知,因为他们现在还在汴梁,要明年二月才会启行。
王舒、王彬等家甚至更惨,除王羲之等少数人得免外,几乎都成了奴婢,分散在少府、掖庭以及司农寺名下。
偌大的建邺老宅中,只有王洽及王导之妻曹淑居住着,空寂寥落,了无生气。
最近旬日,不断有人前来问价,言语之中颇多恐吓。
王洽知道保不住这个宅子,已然准备发卖掉了。搬出乌衣巷后,可以买个偏一点的宅院,还能免去一场灾祸,从伯也不可能什么事都帮上忙。
卞壸家还有人,不过听说要去河南了,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兴许不是所有人都走吧,反正最近卞盱从洛阳回来了,准备奉母北上。
太宰司马羕留下的宅子已然换了新主,都督扬、江、交、广四州诸军事张硕住了进来。
听说此宅原本是梁廷的“官邸”,给担任扬州刺史、都督的人任上居住的。不过张硕没花一文钱就得到了,却不知其中发生了哪些变故。
每至夜间,张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
门前车马如流,前来拜谒之人不知凡几,曾经南渡的东海王氏子弟纷纷求上门去,乞求一丝庇护。
这是有门路的,没门路的天天守在门口,翘首盼望,就为了能跟张硕搭上一两句话,不过大部分时候都让军士直接推开了。
江东的战事并未完全结束。
会稽郡城已然被攻破,但乡间的战事远未结束。
吴郡则战事正烈,前后吸引了大量兵马而去,就连建邺的丁壮都被征发起来,冒着严寒转输资粮。
每一天都有俘虏被押送回来,听其姓名,多为江东赫赫有名的著姓。
昔为晋廷座上宾,今为梁廷阶下囚。境遇变化之剧烈,让人感喟不已。
这一日,就在朝廷使者抵达建邺的时候,又一批南渡之人在五马渡登岸。
为首者乃曾经率军攻取建平、坚守巴东的江陵幕府督护王爽,而今已是大梁首任会稽太守,在建邺幕府中也挂了个从事中郎衔。
跟在他身后的十余人基本都出身军功勋贵家庭,虽非嫡子,但来头都很大。
很显然,这是南下接收大军的一部分。
他们一上岸就被人接走了,直奔乌衣巷张府而来。
一时间,寒暄、叙旧、欢笑之声不断,与死气沉沉的王府、卞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日带你们行田……”夜风中隐约飘来了张硕的大嗓门。
第九十章 行田(下)
寒霜遍地的黎明,一群人出现在了旷野中,手执马鞭指指点点。
青黛色的夯土墙垣在薄雪中若隐若现。
四角角楼上各设置了一个弩台,台上空空荡荡,弩机早已不见踪影。
墙体不够厚,但角楼之间有飞栈相连,可令守军快速移动。
城南挖了几个大水塘,此刻结满了厚厚的冰层。
护城壕从水塘两侧引出,绕城一周,流入城北的河流之中。
其实这不是城,一个典型的乡间坞堡罢了。
因为没有太多地形优势,这种坞堡的防护能力也就比行军途中扎下的营寨强,不如正规的城池,但还是让一帮北地来的勋贵子弟们十分欣喜。
丹阳太守杜乂睡眼惺忪,却强打着精神为一帮人介绍:“此为赵胤之宅。好好的天子——呃,伪帝脚下,就造个坞堡,为人奚落。”
“杜府君,坞堡有甚可笑的?”问话的是镇西将军金正第三子金注,今年十八岁。
杜乂暗道说错话了。他面色不变地解释道:“金县尉有所不知,建邺太平多年,士人多喜居庄园,而非坞堡。”
王爽、金注等人相视一笑。
确实,庄园住得太舒服了,代价就是牺牲了防御能力。
坞堡狭窄、阴暗、潮湿,住得很不舒服,但防御能力强。
有的贼匪、乱兵没心思跟你久耗,短时间内拿不下来就走了,所以坞堡还是有用处的,尤其是在北方。
甚至正规军队也是如此,人家觉得花费大量伤亡的代价不值得,顶多攻破一两个坞堡当做典型立威,然后再招抚剩下的人,一番讨价还价,事情也就过去了。
北方乱了那么多年,从上到下都喜欢建坞堡,财力雄厚的建个跟城池差不多的坞堡,财力一般的就建个如眼前赵家坞一样型制的,财力弱的也会弄个土围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最近十来年河南营建庄园的又多了起来,可见环境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环境影响风气,风气滞后于环境,但最终会趋于一致。
“赵胤是什么来历?”又一人问道。
杜乂看了一眼,此人是御史中丞陆荣次子陆初,其兄长陆新在禁军为小校。
“赵胤是淮南人,世为兵家子。其父赵诱,曾为扬州刺史郗隆主簿,后随王敦平乱,出任幕府参军,屡立战功,最终不慎败死于杜曾手下。”杜乂说道:“因有此故,赵胤颇受王敦、王导器重,终至禁军大将。”
“兵家子不投大梁天子,却替王敦、王导卖命,匪夷所思。我就不信了,他这种出身在江南能被人多看得起。也就王导用这把刀用得顺手了,才器重他罢了。”陆初摇头叹道。
“可以由武转文的。”杜乂笑了笑,说道:“赵胤已经当上左卫将军,家族根基奠定,若能好好督促子孙读书,明玄理、擅清谈,两三代人后就不一样了。”
“有那么容易就好了。”陆初说道:“金三郎,你若看中这坞堡,我不抢了。”
金注没理他,只用眼角余光关注着王爽。
王爽朝他笑了笑,道:“地方不大,算了。”
他说的地方不大不是指居住面积,而是指农田边缘可拓展的空间。这里也就三十余顷地,小了点。
说白了,要想多占田,就不该来大城市周边。虽说各项条件好,但限制也大。
他喜欢那种有大量可供开拓的荒野地带的庄园,能把地弄得很多,说不定可供祖孙三代人持续开荒。
见没人争了,杜乂便笑着说道:“此宅归属便这么定了,造完地契,上报州、郡、县三级,再送一份至民部存档,可就没反悔的余地了。”
“就这样吧。”金注说道:“若还要地,我自想办法。”
“金三,你父去年又给你添了个弟弟,确实得置办庄园。”有人笑道。
“先置办我和四弟的,没那许多钱。”金注说道。
“你大兄、二兄就留在北地了?”
“都出仕了,还能如何?”
金正长子金敛今年二十三岁,为左金吾卫录事(正八品),文职武官;
次子金灌二十二岁,在长安幕府任骑兵掾,与秦王有过一面之缘;
老三就是金注了,十八岁的他已经成婚了,妻扶风马氏,与他二兄金灌之妻、陈留吴氏一样,都出身几乎已被士族除名的家族,而今多从事武职,也就是说,金注娶的是父亲部将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