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1429节
作者:孤独麦客      更新:2025-09-10 12:09      字数:3258
  有时候还抓不到什么俘虏,人家提前跑了,白白死伤不少人马。
  就算宇文氏不跑了,四面八方和你开战,几仗下来弄死你万把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然后你俘虏了他的民众,可一时间难以消化,梁兵又杀上门来了……
  “大兄,按你这么说,岂非死定了?”慕容评沮丧道。
  “梁帝怎么说?许三弟称臣了吗?”慕容翰问道。
  “梁帝可能觉得三兄不好控制,一定要他入朝。”慕容评说道。
  “这就没办法了。”慕容翰摇头道。
  慕容评欲言又止。
  他其实想问问,如果梁帝让大兄去招抚辽西、徒河的部众,大兄愿不愿意?
  父亲在世时,大兄镇徒河(今锦州)多年,拥众数千帐,后来转镇襄平,但老关系还在,若梁帝让他出面招抚,怎么办?
  但他终究没有问,没意义。
  他现在主要思考着方才大兄说的事,四面合围的情况下,能不能顶住?
  其实,大兄有句话是对的,三兄其实也没太多信心,不然就不会派他过来交涉了。
  再往深里想,没信心的又岂止三兄一人?昌黎那些部族首领有信心吗?汉人豪族有信心吗?
  别搞得大军一至,降者如云,那可就完蛋了。
  正午时分,慕容评、皇甫真二人被荀序请走,准备明天遣人护送他们回昌黎。
  慕容翰则来到了湖畔。
  放眼望去,梁帝邵勋正与石美人在湖畔亭中说笑。
  大战将至,他还这般闲适,这是对慕容鲜卑何等的蔑视。
  邵勋看到慕容翰来了后,立刻笑道:“元邕,可曾招抚令弟来降?”
  慕容翰有些苦笑,道:“臣会再尝试一下。”
  “其实——”邵勋说道:“朕亦知晓,没了慕容鲜卑,也会有别的什么部族冒起。朕实非一定要置慕容氏于死地。若能解甲来降,入朝为官,朕亦不吝官爵赏赐。昨日见到押运粮草至此的苻洪了吧?”
  “见到了。”
  “他家部落被朕迁到了枋头,已然不少年头了,朕也没拿他们怎么样。”邵勋说道:“若慕容氏愿降,朕亦可内迁一部,反正天下荒地多着呢,如何?”
  “陛下之意……”慕容翰迟疑道。
  “元邕是聪明人,岂不知朕意?”邵勋笑道。
  慕容翰沉默片刻,道:“臣愿尽力招降慕容氏族人。”
  邵勋摆了摆手,道:“还没到时候。总得先打几仗,打掉一些人的侥幸心理,你再出面,方有成效。下去吧,会有你用武之地的。”
  “臣遵命。”慕容翰缓缓告退。
  邵勋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一拍石氏的屁股,道:“朕下午要外出行猎,你去帐篷等着。”
  石氏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应了声是。
  第一百五十二章 辽海西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诸葛文豹点亮了蜡烛,然后无聊地趴在案几上,歪头看着姐姐。
  诸葛文彪正伏案疾书,忙个不停。
  她下午才被匆忙喊了过来,说是有什么事,抵达此处后,天子将一份奏疏递给了她。
  彰武太守苏峻请置漂渝津,疏浚挖深浊漳水河道,在南岸营建屋舍、仓城,并招募修造船只的工匠,以为海浦。
  天子很感兴趣,提了几个要点,包括征发人丁的数量、所需费用以及营建时间——后一点最为重要,总要等打完慕容鲜卑再说。
  诸葛文彪作为女官,任务就是将天子话里的要点整理、润色一番,写成文章,然后提交上去。
  工作不是很繁重,但诸葛文彪却很紧张,甚至紧张得过分了,外间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烦闷不已。
  “咔嚓!咔嚓!”铡刀的声音在不远处此起彼伏,那是正在铡秸秆的力役。
  “哗啦。哗啦!”甲叶碰撞声不绝于耳,那是时不时路过的巡逻兵士。
  “刺啦!刺啦!”伴随声音的还有一股飘香,那是童千斤在河边临时搭起的锅灶上给天子做菜。
  沙沙脚步声响起,还有男人、女人的说话声,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好像是天子的声音,很快进了隔壁帐篷。
  诸葛文彪搁下笔,心神不宁,等了许久之后,才轻舒一口气,继续动笔。
  “津之所立,货殖所汇。彰武之盐,河间之粟,安平之帛,巨鹿之铁,皆溯流而聚,舳舻相继。商贾辐辏,市廛鳞次,一岁所输,可充三军之廪,富甲河北。且海通辽东,貂毳骏马自东来,缯絮瓷茶向西去,利涉百倍,民赖其饶……”
  诸葛文彪写得很认真,基本囊括了邵勋在苏峻奏疏上批注的要点,另外还包括了亲口对她讲的一些内容。
  她苦思冥想,使劲回忆,更暗恼邵勋对她说这些事时解开了她的衣襟,手口并用,说是帮她疏通奶堵。而她当时昏昏沉沉,已然忘了不少。
  恼怒的同时又有些脸红,暗想要不要再去问一遍,胸口好像又有些发涨了……
  “阿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妹妹诸葛文豹轻声问道。
  诸葛文彪不答话。
  “唉,早知道把小菟带来了,那样你就不用受苦了。”诸葛文豹叹了口气,道:“不过他才六个月,怕是受不了舟车劳顿之苦,好难哦。”
  诸葛文彪继续写着,充耳不闻。
  诸葛文豹却没注意姐姐的脸色,继续说道:“陛下力气好大,阿姐你疏堵的奶水一会就通了。”
  “阿姐,生孩子是什么感觉?”
  “阿姐,你抱着小菟的时候笑得好温柔啊。”
  “阿姐,前天你起床时迷迷糊糊,第一声喊的就是陛下。”
  “阿姐,你是不是……”
  “闭嘴!”诸葛文彪性子再是淡漠,这会也忍不住,红着脸轻斥一声。
  诸葛文豹知道姐姐脸上挂不住了,仍旧伏在案上,不过却调换了个方向,看着前方黑沉沉的蓬布。
  布上有一扇门,直通隔壁。
  那里好像有什么动静,人进进出出,倒水的声音时不时响起,难道有人要沐浴?
  诸葛文豹被吸引了注意力。
  诸葛文彪也发现了动静,不过她强慑心神,继续写着:“水路纵横,舟车并利。南引漕渠,北控幽蓟,西连邺洛,东极辽碣。若夫春冰初泮,千帆竞发;秋潦既收,万乘争驰。使节传檄,瞬息千里;黔首贸迁,朝夕不绝。实为九河之锁钥,燕赵之襟带……”
  隔壁渐渐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建邺内外,都说你端庄贤淑,从不假人颜色。便是盛夏之时,都很少穿两裆,遮得严严实实。”熟悉的男人声音响起:“这会不着寸缕,怎么感觉你……”
  “陛下,别说了。”女人的呜咽声响起。
  水声哗啦,还夹杂着噼啪之声。
  诸葛文豹猛然坐直了身子,小嘴微张,似乎极为惊讶。
  诸葛文彪的脸一瞬间白了起来,感觉提笔的手都僵硬了。
  “你为什么总躲着你文彪?”男人的声音又响起。
  女人不答,只有呜咽气喘。
  在男人一再催促之后,只能断断续续说道:“妾没脸见她。”
  “就这些?”
  “还……还有些嫉妒。陛下你对她太好了。”
  “你贱不贱?你是她姑氏,是她长辈,却和儿媳争宠,你果然没脸。”
  女人呜咽哭泣,只道:“以前冷宫里太难熬了。”
  “那你还穿得那么端庄?”
  “唔……都是装出来的。”
  “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还想装?”
  “嗯……后来装不下去了。”女人似乎有些脑子糊涂了,或者被情绪左右,浑然忘我地说道“陛下是伟丈夫,妾不想装了,装了自己吃亏。”
  “文彪已经为我生了孩子,你怎么想的?”
  “难受。”
  “怎么个难受法?”
  “妾只想陛下宠幸我。”
  “贱婢!”
  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诸葛文彪的手已经很久没落下了,案几上刚写完的一段文字有些潦草扭曲:“兵家重地,安危所系。凭津为垒,可阻北虏之骑;浮舟成阵,能制东夷之险。且津畔多苇泽,伏兵隐橹,敌莫能测,此天然之金汤也……”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有些难过,比被抓来时还要难过,难过到呼吸都要停止了。
  诸葛文豹却怒目圆睁,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只见她气呼呼地站起身,朝布门走去。
  诸葛文彪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一副自怨自艾的凄苦模样。
  “呼!”布门一下子被小雌豹给扯开了。
  石氏正沉浸在自己的感觉之中,表情要多妩媚有多妩媚,陡然见到门口站着的诸葛文豹,大脑一片空白。
  眼角余光扫到跪坐在案前的诸葛文彪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邵勋也有些措手不及,却不是为诸葛文豹的闯入,而是石氏。
  邵勋暗道一声完了完了,不可抑制地丢盔弃甲。
  事后自然是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