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1519节
作者:孤独麦客      更新:2025-09-10 12:10      字数:3253
  ******
  采购告一段落后,十三日,宇文悉拔雄入宫觐见太子,正式辞去太子仆的官职。
  好巧,太子同样正要出行。原因是《括地志》有些疑难,报上去后,天子着太子北上并州,实地察看的同时,抚慰地方、体察民情。
  宇文悉拔雄知晓后,又有些纠结了。
  天子自己不去巡视,令太子代之,这是给太子在并州建立人望。
  储君之位很稳嘛,至少看起来很稳,父子二人关系没有破裂,那他离府……
  “宇文卿。”太子邵瑾热情地拉着他的手,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方能复见。”
  “殿下,臣——”
  邵瑾摆了摆手,道:“好生经营紫蒙川。以卿之才具,当不在话下。如此,北疆安矣。”
  “臣一日为东宫僚属,世代不忘。”宇文悉拔雄说道。
  “好。”邵瑾拍了拍他的手掌心,笑道:“有这句话,孤便放心了。”
  宇文鲜卑诸部理论是归燕山大都护管辖,便是李重了。
  邵瑾和李重没什么来往,关系一般,而今有宇文悉拔雄统领紫蒙川诸部,算是东宫势力深入平州了。
  当然,邵瑾本人也不是太在意。
  这根伸出去的触手太纤细了,实力不太行。眼下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巡视并州,抚慰军民,积累人望。
  这是父亲给他的机会,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按照计划,第一站便是上党,重点查看“削藩”进度。
  第二站便是并州心脏太原了。
  第三站则是平城周边区域。
  整个巡视历时数月,恐要八月金秋时节才能回返。
  其实邵瑾很喜欢这次出巡。不独独因为可建立声望,更在于可以走出沉闷的东宫,出去看看风土人情,熟悉下地方风物。
  终日修书,人都要傻了。
  送走宇文悉拔雄后,太子回到了书房之中。不一会儿,太子妃卢氏抱着三岁的世子钧衡来了。
  看到妻子窈窕的身形,邵瑾微微有些口干舌燥。
  祖父已经去世一年又四五个月了,对他们这些孙辈而言,其实不用守那么久的“心丧”。
  父亲悄悄暗示过,邵瑾听得懂,但他觉得刚过孝期就迫不及待沉溺女色,有点太急了。
  只是,男欢女爱乃人之本性……
  卢氏轻笑一声,道:“夫君,今日钧衡在九华台玩了一下午,龙颜大悦,赏赐了许多宝物。”
  邵瑾嗯了一声。
  带孩子去父亲那里多多走动的主意是太子妃提出的,如今看来效果极佳——虽然父亲没当着他的面说,但母亲告诉他,陛下私下里多次夸赞钧衡“聪慧”,甚是喜爱。
  靠儿子稳固自己储君的地位,说起来不是很好听,但确实有效,卢氏在这件事上立了大功。
  想到这里,他将卢氏揽入怀中,一边看着正在熟睡的儿子,一边柔声说道:“辛苦了。”
  卢氏妙目生波,嗔道:“还不是为了你?”
  邵瑾心下十分受用,轻声说道:“马上就要北巡了……”
  卢氏闻弦歌而知雅意,红着脸道:“夫君你——”
  邵瑾见她这副欲拒还迎的模样,更是喜爱,道:“今夜我入你房中。”
  卢氏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然后又道:“凉城郡公会一起北上吧?”
  邵瑾点了点头,道:“我亦很喜欢元真,一路上当不会寂寞了。”
  卢氏说道:“凉城郡公乃北疆藩篱,夫君可要着意笼络。”
  邵瑾笑道:“元真自小就爱凑我身边,情分自不一般。不过你说得没错,北巡的路上,自当好好叙叙旧情。”
  “元真性情真挚,对这种人,可以诚心相待,必收奇效。”卢氏说道:“夫君可多提提旧时往事,元真回忆起来,必会更加爱戴夫君。”
  邵瑾微微颔首。
  举一而反三,身为五原郡公的代景亦当好好笼络。
  这种笼络不是给钱、给官位,而是以兄弟的身份加深联系,俗称“情分”。
  但说实话,他和代景之间的情分远不如元真,今后需要加强,毕竟代景十一岁了,且有了一批五原少年伴当学习,再过两三年,就会和元真一样接触五原国军民事务。
  仿佛能看穿自家丈夫在想什么似的,卢氏又道:“殿下亦可派私人至凉城,看看有无适合货殖之物。元真十五岁了,再过几年就要成婚,总得积蓄些家财。”
  “嗯。”邵瑾又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郭明融似有族人往来于凉城市马,有点记不清了,依稀听人说过。若由此人出面,如何?”
  “郭公乃名门俊彦,定能成事。”卢氏高兴地说道。
  邵瑾也很高兴,决定明日就派人问问郭德。
  他好像与居于江南的辛佐联手,贩卖草原马匹至南方,去年应该是头一次贩马,获利颇丰,今年多半还会继续。
  想到这里,邵瑾更高兴了。
  妻子没有排斥郭德这种王府老人,这就很好嘛。按理来说,这种事交给熟悉塞外的幽州人操办更合适。
  但她终究识大体,知道着眼于全局,而不是死抱着畛域之分。
  与太子妃相比,良娣、孺子除了美色之外,当真差得太远了。
  他是爱美色,但如果与江山比起来,美色又算不了什么了,完全不重要……
  二月十五望日朝会后,太子邵瑾向邵勋、庾文君辞行,然后带着东宫左右二卫,离开洛阳北上,至河内野王汇合黑矟左营。
  第三十五章 告状
  太子离去之后,邵勋便老老实实地待在宫中,哪也不去了。
  不过他是会享受的。
  天渊池的红花绿叶之中,摆放着一张躺椅,累了就瘫在上面休息。摇摇晃晃之中,仿佛诸般烦恼也跟着一并消失。
  休息够了之后,也懒得起身办公,而是让女官坐在一旁朗诵奏疏,他闭眼假寐,时不时给出点意见。
  “河南府十三县,户61820,口291051。比起以前,其实不算很多,故愿意外迁者不过千七百余人罢了。”
  “按照陛下之意,此千余人多迁往淮南。贞明四年末,淮南十六县连屯户、军户在内,计有25000余户、100300余口。”
  邵勋好像睡着了。
  袁女正放下档籍,脸色有些幽怨。
  “庐江呢?”良久之后,邵勋问道。
  “庐江九县计有19600余户、80400余口。”袁女正说道:“包含了屯户三千、军户一万四千余。”
  邵勋又没声音了。
  袁女正看了下档籍,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放下了心。
  淮南、庐江两郡二十五县,别看加起来有十八万人,但绝大多数都是最近三年内迁徙过去的,这已经极大改变了当地人口构成了。
  所以,现在朝廷又开始从河南、陈留二府移民过去,让当地多一些正儿八经的民户。
  “楚王来了吗?”邵勋又问道。
  “来了。”
  “让他过来。”
  “是。”袁女正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
  “阿爷。”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邵勋睁开眼睛。
  邵贞行礼告退。
  “坐下吧。”邵勋坐直了身子,一扫之前的颓废,看了眼毕恭毕敬的儿子后,道:“獾郎,想出去走走吗?”
  “但凭阿爷吩咐。”邵珪听到这句话时,心情复杂。
  三十岁的人了,竟然鼻子有些发酸。
  “你以前当过都水少监,而今阙一员,就由你领了吧,熟门熟路。”邵勋说道:“去芍陂转转,监督下堤堰修缮之事。”
  “是。”邵珪应道。
  “别急着应下,还有其他事呢。”邵勋说道:“再兼领个淮南察访使之职,仔细查探淮南诸郡屯田、革风事宜。不过,休要插手地方事务,只看不说,写成奏疏报上来便是。”
  “是。”邵珪又应了一声。
  这个“淮南”肯定不是单指淮南郡了,而是淮水以南、长江以北所有区域,具体范围还得看中书省草拟的诏书。
  “别太劳累着了。”邵勋又道:“你就在寿春建衙,庶务交给底下人办就行了。度支会给三千匹绢,少府再给绢两千,一并带去淮南,你看着花。王府护军没全散掉吧?”
  “散掉了一半。”
  “散去哪里了?”
  “本有一百具装甲骑,解散后衣食无着,后来听闻由鲜于屈带着投入三弟门下了。”
  “鲜于屈?”邵勋回忆了一下,此人本是楚王友,好久以前就听说他辞官了,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念柳将他们安置在哪里?”
  “三弟在邯郸有庄园和工坊,应安置在那边了。”
  邵勋唔了一声,竟然没带去朔州。
  薛家军确实能打,但一百具装甲骑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居然舍得放在邯郸。
  “也罢,你重新招募吧。”邵勋说道:“再拨千匹绢,募五百新卒,就在禁军和府兵子弟中挑选,带去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