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1539节
作者:孤独麦客      更新:2025-09-10 12:10      字数:3912
  二十二日,凉城国中尉司马魏鸿率凉城、五原及诸部杂兵三千,击破在柔然与车师后国之间摇摆不定的月支、匈奴部落各一,斩首千五百余级,俘杂畜十余万。
  这已经不是追杀,而是借着追杀之名劫掠。
  北路军二万骑如同一股血腥的风暴,席卷整个雪山以北地区。
  他们没有人性,以战养战,凶残无比,杀得各部落或死或降,损失惨重。
  从整体实力上来讲,这些部落加起来人口其实不少,能出动的兵力相当可观,但坏就坏在他们分裂了几百年,根本无法联合在一起。好不容易出现了个柔然,有将其捏合成型的可能,但他们在主力会战之中两战两败,集结起来的本部及附庸万余骑损失过半,已然向西遁逃了。
  雪山以北,已然成了征服者的乐园。
  他们嚣张跋扈到在二十四日见到麴干率领的一千五百步骑时,直接轻骑左右包抄,甲骑当先拦路,也就远远看到了“梁”字大旗,有些迟疑,最终决定派人过来看一下,得知赵王还在后面时,大惊,讪讪退去。
  八月二十八,天已转凉,百草枯黄,邵勖带着已膨胀到一万多人的汉、车师、乌孙联军,抵达了车师后国都城外。
  车师后王车洛率百官出城,面色惨白。
  他的国家本就是拼凑而成的,吐火罗人、乌孙人、月氏人是三大族群,另有少许汉人、匈奴人,而今被打得四散而逃,也就车师本部还在支持他,国家已然分崩离析,惨不可言。
  邵勖不顾左右劝阻,亲自上前,握住车洛的手,道:“忠正王勿忧,孤既至此,乱局定矣。”
  车洛眨了眨眼睛,问道:“果真?”
  邵勖差点笑出声来,胆小如鼠之辈,如何为王?
  “果真。”他笃定道。
  说罢,立刻招来友沈劲、中尉司马游循、舍人慕容恪,令其各引两千步骑,于雪山北麓扫荡,清理乱匪,联络北路军将校。
  三人各自领命而去。
  接下来数日,局势果然日渐平定。
  月底,北路军统帅郑隆亲率数千人抵达车师后城,与邵勖会面,北疆的劫难算是慢慢告一段落了。
  第五十七章 归附
  “殿下孟浪了。”郑隆下马之后,看着巍峨的雪山,说道:“便是想要收降车师后国,也不该亲身犯险。”
  “不行非常之事,恐无所获。”邵勖回道。
  郑隆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然后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要不要我再帮你杀一通?一旦大军班师,可就没机会了。”
  邵勖连连摆手,道:“万勿行此事。”
  郑隆有些不解地叹了口气,没再多劝。
  其实吧,赵王答不答应都无所谓了,我不在你眼前折腾,换个地方还不行吗?
  有些事情,就连他都没法完全阻止,因为这是所有将士的渴望。
  “郑司马。”邵勖想了想后,问道:“不知诸将西来,可曾掠得生口?”
  郑隆心下一动,道:“却是有的。然子女金帛,将士所爱,怕是很难白白拿去。”
  邵勖点了点头,无话可说。
  他暂时没钱买那些奴隶,人家也未必愿意卖。
  一个吐火罗女人,如果活着带回中原,富户可是愿意出高价的。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鲜卑、匈奴、高句丽婢女的行情都卖得比汉人婢女贵,更别说高鼻深目种类了。
  汉人女子玩够了,而今就好胡姬这一口。中原的羯人女子已经不够“正宗”了,就要“原产地”的。
  不然的话,将士们抢钱财就行了,为何还要掠夺子女?
  “殿下难道要屯田?”郑隆试探道。
  邵勖也不瞒他,直接点了点头,道:“朝廷置金满镇,然仅存于纸上,并未开始屯戍。再者,孤亦欲于山后屯田,急需人手。”
  郑隆明白了。
  屯田需要人手,傻子都知道。从中原招募千难万难,除非谪发罪人,不然人家去到河湟就是极限了,跑来西域?莫要玩笑。
  所以,就只有抓奴隶一途了。郑隆有些想笑,素闻赵王仁慈,没想到最后他也要走上这条路。在恶劣的环境面前,仁慈不值一提。
  “殿下需要哪些地?”郑隆又问道。
  他真不介意帮点忙,因为车师后国已经划了不少田地给金满镇了,未必愿意再“割让”国土。
  听到这话,邵勖有些高兴,道:“车师后国东境的蒲类海(今巴里坤),水草丰美,亦有田地可耕作,孤欲发民耕牧。”
  “殿下好眼光。”郑隆赞道。
  蒲类海以南就是雪山,但中间有一大孔道,还挺宽敞的,可沟通南北。
  简单来说,从蒲类海穿越雪山,便可抵达伊吾、高昌之间。若赵王有意如古车师国那样保有雪山南北两处,那么这些不用绕路的山间孔道必须控制在手。
  目前占据蒲类海的是乌孙部落,刚刚被何奋、苏宝臣等人抢杀一通,损失惨重,拿下来确实不难。
  “仅此一处?”郑隆问道。
  邵勖沉吟了下,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金满镇以东,似亦可屯田。”
  郑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赵王胃口是真不小。
  山后那片他现在清楚了,其实好地就雪山北麓一带。原因无他,有冰雪融水,有河流,可灌溉农田。
  但离开山脚向北,就越来越干旱了,甚至还有一片绵延甚广的沙漠。
  车师后国本来就靠沙漠抵御匈奴部落,赵王看样子也想这么做。
  其实想法是没错的,没有沙漠阻隔,只会被抢得更厉害,沙漠本身好歹能限制一下敌人,毕竟沙漠中的水源是有限的,难以一下子通行太多兵马。
  只是,他不太确定赵王有没有这个实力,控扼雪山两侧。
  “殿下既有所请,末将依了便是。”郑隆抱拳道。
  说完,喊来了五原国中尉司马毛宝,着其领一千骑东行,先把地方占了再说。
  蒲类国后裔去掉死伤、逃散的,而今有没有两千人都不好说,击之易也。便是车师后王想要派兵来救,他能出多少兵?以如今的情况来看,能收拢两三千步骑就不错了,更何况他都没这个胆子。
  邵、郑二人谈妥后,便在车师后国这边忙活了起来。
  北路军来来回回。一部分人已经开始转运俘虏、财货、牲畜,一部分人则还不肯放过最后那点时间,继续四处袭击,另外还有一部分人则住进了车师后国的城镇,一时间乌烟瘴气,民怨沸腾。时而有人奋起袭杀梁兵,又很快被镇压。不知道战争结束后,多少车师后国的女人会生下丈夫以外的孩子。
  九月初二,邵勖实在看不下去了,请郑隆约束诸军。
  郑隆眼见着将士们的戾气已经散发得差不多了,便下令各营集中到野外的营帐中,不许再宿于民家。
  在斩了数十人头后,诸营悚然听命,依令而行。
  被这么一番折腾,车师后王也怕了,什么要求都答应,恭顺得无以复加。心里却是暗骂,这军纪与故老相传的汉时兵马也差不多了,一样地烂。
  ******
  八月下旬的时候,赵玮统率的万余兵马已然翻越银山,杀敌三百,入银山碛。
  月底,抵达一百四十余里外的危须城,急攻三日破之。
  众军蜂拥入内,危须王全家皆死,就连其累世宝库都差点被抢,好在赵玮搬出了天子的名号,军士们有所忌惮。
  但放过了危须国库,不代表会放过危须百姓。
  军士们连续折腾了两天,后续赶来的河凉丁壮才获准入城,将缴获的物资运回交河、高昌存放。
  九月初五,先锋拓跋思恭部渡敦薨水(开都河),绕至焉耆后方,第二天,主力进抵焉耆城下。
  焉耆属国尉犁投降。
  此国乃汉时所迁之车师前国百姓建立,本为汉军直接控制。后汉末国力渐衰,此国慢慢摆脱控制,依附焉耆。
  焉耆王眼见有树倒猢狲散的架势,遂遣使请降,且愿出粮草、兵丁,以助中原王师,另发金银财宝若干犒赏天兵,条件是不得大行杀戮之事。
  赵玮不敢擅专,遂遣使禀报。
  杨勤此刻正在银山泉附近,听得禀报后,沉吟许久,最终同意了,并派人晓谕三军。
  从五月行军至九月的将士们有些骚动,不过被压下去了。
  银枪中营副督汤祥有些不满,嘟囔道:“吾闻北路军烧杀抢掠,痛快得很,招讨使缘何阻弟兄们快活?”
  杨勤无语,只能说道:“不能把所有人都逼反了吧?数千里运粮可不容易,焉耆愿意出粮、出兵,是好事。若真围攻此城,须得多久?此国可有数万人之多,若真拼死抵抗,据城而守,只消数千人,便能杀伤我万余袍泽。为逞一时之快活,而轻掷袍泽性命,可乎?”
  汤祥无言以对。
  他也听闻焉耆王都员渠城背靠大河,东临“大海”(博斯腾湖),周围又有山,城池坚固,国中有胜兵六千人,积储甚厚,未易轻取。
  倒也不是一定打不下来,但万一在城下死伤个几千万把人,真的不值得。如今能化敌为友,让这所谓的六千“胜兵”变成己方兵马,且由焉耆国就近提供粮草、人丁,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退一万步讲,万一接下来战事不顺,他们也有个地方过冬不是?
  只不过,心里终究是不太爽利的。
  “全军去了焉耆,休整五日。”杨勤又道:“然后西行,直趋龟兹(今库车)。龟兹乃西域最强国,附庸众多,怕是不愿降,届时定让儿郎们好好放松一下。”
  “招讨使,龟兹离焉耆多远?”汤祥问道。
  “七百三十里。”杨勤看了他一眼,说道。
  汤祥张大了嘴巴,半晌闭不上。
  七百多里,在中原怕是都出州界了,而在西域却只是焉耆、龟兹两国间的距离。
  “龟兹国有多少人。”他又问道。
  “魏晋两朝,多录汉时户口,其时八万有余,而今当不下十万。”杨勤说道:“汉时西域三十六国,互相吞并之后,今已不存多少了。龟兹国一户出一丁,便是二万人马。若其王再呼朋唤友,招来别国西域胡,兵力恐与我相当。”
  汤祥想了想后,突然笑了,道:“我料龟兹不难打。”
  “为何?”杨勤奇道。
  “焉耆国不过三四万户口,胜兵止六千人,自知不敌,故愿婴城自守,我反不好打。”汤祥说道:“然龟兹国力如此雄厚,周边诸国远不及,想必自大惯了,也拉不下面子,兴许会与王师野战,此非破敌良机耶?”
  “有长进。”杨勤赞道:“届时再看吧,若能野战,自然是极好的。”
  九月十三日傍晚,大军抵达焉耆国城下。
  十四日,“梁”字大旗已飘扬在员渠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