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1547节
作者:
孤独麦客 更新:2025-09-10 12:10 字数:4709
对商人而言,似乎看到了货殖大兴的前景。
说实话,以前西域的势力太多了,那些城主、国王们也没太多信誉,朝令夕改很常见,甚至还有出动自家兵马扮作盗匪,截杀商旅的事情——即便如此,还是有一波又一波的人愿意冒险做这个买卖,可见利益之巨大。
现在天子平定西域,政出一门,横扫各路妖魔鬼怪,营商环境会好上许多。
如果再好好经营下绿洲,让当地多一些水利工程,多产出些粮食,在重要地点开设一定规模的驿站,为往来客商提供食宿,那就更好了。
总之,他们很期待,也很兴奋。
对普通百姓而言,呃,想那么多干嘛,高兴就完事了。天子他老人家辛苦了,将天下治理得蒸蒸日上,可谓日理万机,一天中怕是连歇下来喘息一会的时间都没有……
嗯,邵勋在骊山。
消息传来时已经入夜,他打着哈欠,看完后就放在一边,装逼地说了一句:“意料之中,小儿辈足以破敌。”
温暖的被窝里还躺着两具凹凸有致的身体,一左一右。
左边的是段氏,一开始背对着他,后来被邵勋强拉着面朝他。
右边是可朱浑氏,几乎要黏在他身上,主动性非常强。
“朕也是第一次听说狯胡。”邵勋说道:“不过在幽州突骑督面前,还是不堪一击。段部鲜卑有大功焉。”
段氏脸侧着,看不太清表情。不过她并没有离开邵勋的胸口,看样子也有点享受这种感觉。
“陛下,慕容鲜卑亦有强兵劲骑,何不用之?”可朱浑氏在邵勋胸口抚来抚去,不动声色地拨开了段氏的手,然后抱着邵勋。
段氏动了动,看向可朱浑氏。
可朱浑氏瞟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西域方平,定需戍卒。陛下可自平州招募壮士,给他们一个立功的机会。”
“哦?他们愿意万里迢迢过去?”邵勋说道:“去了那边,可是要屯田的。朕原本打算在中原招募有一定技艺的丁壮前往西域,且屯且战。”
“蒙陛下开恩,可朱浑氏还有不少人在徒河,皆言放牧一辈子也没出息,不如博个军功划算。”可朱浑氏说道。
说话间,她像条蛇一样,在邵勋身上轻轻蠕动摩擦着,然后换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将头靠近邵勋脖颈处。
段氏不想再看可朱浑氏发浪了。
她对这个女人的观感是复杂的,一方面对于其那么主动不满,似乎把她儿子完全抛在九霄云外了,另一方面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而且后者的占比越来越大。
“我闻可朱浑氏昔年为慕容儁献了不少勇士,在世子府中做官的更是不在少数,他们——可靠吗?”邵勋问道。
“慕容儁少不更事,如何与百战功成的陛下相比?草原勇士,无不翘首盼望为陛下效力。”可朱浑氏顿了顿,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便是妾,当年也是不得已嫁给慕容儁,与他虚与委蛇罢了。见到陛下后,方知天下英雄是何模样——”
说着说着,一条白花花的大腿轻轻在邵勋下腹处摩擦着,柔声道:“恨不得被陛下夜夜宠爱,心甘情愿。”
段氏忍不住了,狠狠瞪了可朱浑氏一眼。
邵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弥娥你腹中怀了胎儿,莫要乱动,还是仰面躺着吧。”
说完,凑到她耳边,用很低的声音说道:“比起慕容家,我更信段氏。打慕容鲜卑,最大的收获便是你呀。你要好好的,段氏健儿为我拼杀,威震西域,他们都看着你呢。”
段氏沉默片刻,轻嗯了一声,然后仰面躺好,手轻轻放在小腹上。
自信,就是自信。
可朱浑氏再怎么浪,事到如今连个蛋都没下,而她已经第二次怀孕了,胜负分矣。
可朱浑氏听到“胎儿”二字时,脸色就已经变了,似乎有点神气不起来了。
邵勋右手轻拍了拍她弹性十足的大腚,道:“西域屯田之事,我已思虑良久。中原武人要招募,但塞上壮士也不能少。那种地方,两城之间动辄数百里,没有马都不知道怎么打仗。焉耆遇敌,大军从龟兹出发,八百多里沙碛,步兵走到时,战事搞不好已经结束了。可朱浑氏既有意边事,我便准了,可挑一些身强力壮、骑术精湛且敢打敢拼之辈,最好能胜任具装甲骑。”
可朱浑氏闷闷地应了一声,旋又问道:“陛下,他们去了西域,居于何处?”
“你先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去。”邵勋的手下意识在大腚上揉捏拍打着,激起阵阵波纹。
“草原儿女迁徙不定,在哪里放牧不是放牧?”可朱浑氏感受到了男人的动作,心情慢慢好转,遂道:“河西、陇右的鲜卑部落,都是魏晋时迁徙过去,征服土人后形成的。只要给草场、土地,自是愿去。再说了,他们都是我家奴仆,连我都——”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给人留下遐想空间。
邵勋恍若未觉,只道:“能去就好。不过话说在前头,去了后不可能聚居在一处,且要编户齐民,由军镇或都护府管制。散则为民,聚则为兵,耕牧之余是要操练的。至于去何处,朕欲于龟兹国西南境置龟兹镇(军镇地点在今阿克苏),他们就去那里吧。”
可朱浑氏不知道温宿镇在何处,但无所谓了,反正都去西域了,在哪个国家又有多大区别呢?左不过是放牧罢了。
不过她还是随口问了一句:“陛下欲设几镇?”
邵勋轻轻摇了摇头,道:“还没想好,兴许事情还有反复呢。”
在他的设想中,这些军镇自己屯田,解决一部分粮草来源,驻地所在国再提供一部分粮草。
战事爆发时,以镇兵为主力,征发属国兵马、役畜、粮草、器械,出征作战。
因为西域特殊的地理环境,屯田的镇兵必须要有充足的马匹,以利长途机动,不然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这个马可以是自己的,也可以从属国括马,但一定要有。
以唐时安西四镇节度使为例,其帐下兵马共二万四千人,账册上另有战马二千一百余匹,管理偌大的南疆——北庭节度使管理北疆,有兵二万,战马五千余匹。
真要打仗了,安西四镇难道就只有这两千多匹战马可用?其他二万余人干瞪眼?显然不可能。
事实上,除留守之人外,出征的精兵要人人会骑马,要习惯长途机动。甚至于,四镇军人家庭子弟也要会骑马。
当年怛罗斯之战,高仙芝征调了万余唐兵,另有约两万屯田丁壮(一般称土团兵,即接受过训练的民兵),加上葛逻禄等仆从胡人四万骑,共七万人马,进军速度极快,显然全员骑马。
在西域,军士骑马是必备技能,是刚需。
再说回屯田,此也势在必行。
唐龟兹镇军人就屯田十万亩,焉耆、疏勒亦有数万亩,控制最深入的于阗镇更是在尼雅绿洲大肆屯田,极大解决了军粮来源,加上属国上供的,差不多就够了。
至于赏赐,一般是从中原运输相对轻便的绢帛送过去,另外就是商道收入也能分润——后者其实远远超过前者。
屯田军士胡汉都有,因为人口实在不足,不得不大量使用投降的胡人,将其编户齐民——这一点最为重要,不编户齐民,就是曹魏、司马晋以来的并州匈奴五部。
当然,唐廷也在想办法从中原移民,手段五花八门,除流放的犯人及其家属外,还有中原的灾民。即你家乡受灾了,朝廷就把你迁徙到西域去,在饿死和迁徙之间选一个。
听起来不人道,实际上一点也不人道,但不这么做,除了那些想要博取军功的肌肉男外,普通百姓谁愿意去西域啊?
在邵勋的初步规划中,他也打算设立军镇,在当地驻军屯田。
但这事还面临着许多困难。
不是国力的原因。李世民设安西四镇时,唐朝人口还没这会的大梁朝多呢,即便算上生产力的差距,也顶多持平。
真正的难点在于这些国家已经“自由”了快二百年了,而且两汉时期对他们的控制也没有这么全面、深入。也就是说,你要给习惯了自由自在的野马上笼头,很可能会有反弹。
所以,他打算先搞一个龟兹镇试试水。
这个国家刚被打服,目前还处于恐惧之中,正好拿来做试点。
想明白之后,邵勋暗叹一声,兴许还要子孙接力……
“睡觉!”他果断停止了胡思乱想,左右抱住两个女人,眼睛一闭,懒得多想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把自己能做做完就行了,多想折寿。
第六十六章 遣使
既然决定了,那么邵勋也就不再犹豫。
腊月二十,令随驾至长安的枢密院少监刘白东行,于禁军子弟、府兵余丁中募集志愿去西域之人,能招几个是几个。
如果员额不足,他再想办法。
而这事他本来打算让兵部尚书左丞何离去办理的,但他父亲何伦薨了,已经回家居丧,只能作罢——接替何伦职务的是青州刺史田茂,而他的职务则由前襄城、顺阳、北海、中山太守司马确接任。
何伦之外,历任右飞龙卫将军、右骁骑卫将军、平南将军的章古也去世了,邵勋分别赐下冥器,给其子弟门荫入仕及太学名额。
到了这个年月,老兄弟们扎堆去世,实在是年龄都差不多六十朝上了。
听闻黄彪、徐朗、常粲等人身体也不好,能不能撑过明年实不好说。
二十一日,邵勋唤来了鸿胪寺随驾官员:少卿庾蔑。
“元度,朕有志于西域……”长安建章宫内,邵勋倒背着双手,在殿内慢慢踱着步子,道:“而今战事初平,急需一人出使。”
庾蔑闻言,整肃衣冠,趋步向前,深深一揖至地:“陛下圣虑深远,志在绥远。臣虽鄙陋,敢不效犬马之劳?”
邵勋看了他一眼,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一路上当点心。回来后,鸿胪卿之职虚位以待。”
庾蔑立刻回道:“臣虽驽钝,筋骨尚健,昔年随军辗转,亦曾餐风露宿。今蒙陛下不弃,委以远人招抚之重任,此乃臣毕生所愿,岂敢以区区年齿为辞,避风霜而惜残躯?”
这话确实发自肺腑。
纵观他的一生,基本都是在鸿胪寺内任职,一步步升迁,中间因居丧打断几次,但最后都起复回来了。
此番出使之后,如果能以鸿胪卿的职位致仕,他的人生可称圆满——便是世家大族子弟,又有多少能以九卿高官的身份结束仕宦生涯呢?
“先坐下。”邵勋回到了案几下,说道。
庾蔑依言落座。
“北路军郑隆部已有数千人马撤回。”邵勋首先提及的是北疆,只听他说道:“据他们所言,天山——便是魏晋时的雪山、白山——以北情势复杂,柔然崛起之后,引来了不少漠北高车部落,当地还有乌孙以及诸匈奴遗种。”
“匈奴遗种并不服柔然及其仆从高车,屡次与其刀兵相抗,然渐渐落入下风。多年下来,匈奴遗种要么试图南窜,要么西迁,以避柔然锋芒。朕怀疑所谓狯胡,便是早几十年、上百年西迁的匈奴遗种。”
“狯胡?”庾蔑有些疑惑。
邵勋拍了拍手。女官阎氏拿来一份奏疏,递给了庾蔑。
庾蔑起身接过,仔细阅览。
邵勋对他的举动一点都不奇怪,事实上就连草原上来的王氏、段氏都没听说过狯胡。
但自从北路军一通征伐后,邵勋慢慢弄清楚其来历了。
西方所谓的白匈奴,在这会其实还未完全成型。
狯胡应该是最先西迁的那一批匈奴部落,但人数并不多。西迁之后,又南下吐鲁番,为当地王公打仗,收取佣金,接着继续西迁。
杨勤的奏疏上说天山以西还有两个小部落以狯胡名义行事,有可能是近年来西迁的匈奴部落,也有可能是被狯胡征服后匈奴化的土著部落。
而车师后国国王时常念叨的劫掠他们的“匈奴遗种”,大抵就是还未来得及西迁的部落——他们生活在准噶尔盆地、阿尔泰山一带,与车师后国之间隔着沙漠。
拓跋鲜卑家奴郁久闾氏的崛起改变了当地的生态。
柔然部的势力范围在漠北草原西部以及西域的东半部分,至少在往这个方向扩张。
据北路军首领郑隆禀报,郁久闾氏搞了一堆高车人过来,如契苾氏等,与匈奴遗种之间展开了长期的战争,如果不加干涉的话,这些匈奴遗种必然战败,打不过柔然支持的高车部落,最终要么投降,要么南下或西迁。
北路军如天外来客一般介入了这个战场,把双方都是一通好打。现在局势愈发混乱了,好像双方都有点待不住,反倒是久居此地的车师、乌孙、月氏人占了便宜。
邵勋让庾蔑了解这些情报,便是让他知道西域的势力格局——没有什么是孤立的,任何一点局部的变化,都有可能引起全局的大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