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不是雪域暴君 第29节
作者:若然晴空      更新:2025-09-10 12:13      字数:7482
  一个早上虽然叮叮当当到处是铲黑石的声音,但林一耳朵多尖啊,早听见这一伙几十个人在小声密谋了。
  大家都是黑乎乎人形,矿里更黑,从脸色也看不出啥,就少了表情沟通这个过程,为首那人想了想直接道:“你晓得我们的事了,我们肯定不能再放你一个待着,过几天我们行动的时候会带上你……”
  林一打断道:“不行,待会儿就得行动,我听见督工和人商量,明天点名的时候当众点出你们来杀掉,俺是真不懂,为啥你们都要定个过几天,明后天呢?啥计划非得搁几天?”
  这和料敌机先完全不一样啊!庙算指的是在没有行动前准备好一切,是敌方甚至都不知道要开战之前做足战备,可不是指反复密谋,定下计划然后一直不去实施,然后搁这谋来谋去的,直到情报泄露,这叫坐失良机!
  林一感觉自己要是督工的话,知道这事的第一时间不就动手除掉威胁了吗?怎么啥事都爱拖?事已至此先吃晚饭?什么逻辑!
  为首的人吓了一跳,林一按住他的肩膀,“木事木事,有啥好怕,恁这一个矿几千人,他督工手底下才多少?就两个百骑队嘛,怕啥,来,现在咱都往里走走,听听俺的计划。”
  矿奴们被林一往矿洞里推。
  等聊了一段时间,再出矿洞的时候,走路位置就完全不一样了,林一走在最中间,还有空想呢。现在她有名有姓有品种了,她可是神鸟,还缺个字啊!字为名之辅,也就是说字得和她的名挂钩,什么样的字才合适呢?
  不如就林一,字老大吧!
  真是响亮又霸道。
  第54章
  虽然是雪域,但就算是最严寒的雪期里也有晴雪的时候,早上下了会儿雪,到中午天朗气清。
  这会儿是饭点,矿奴通常是一天两顿,林一领到一碗糊了吧唧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尝一口有些咸味道,碗底还有一点煤渣。
  林一咕嘟两口喝完,再次拿起了偷来的小铲干活,大约是定下明天当众杀人立威的计划了,督工们是真没什么演技,一直有意无意注意着林一这边的动静。预备反抗的矿奴们就更没演技,自从听了林一的演讲后,时不时鬼鬼祟祟四下里打量,仿佛想从督工的脸上看出端倪。
  林一决定不去管他们,视线落在远处地势稍平缓的帐区,帐子都是督工在住,矿奴们都有铺盖卷,里面塞干草絮状物,外层麻布或粗布,也有皮子的,但很少,大多数时候就挤在挖空的矿洞里入睡,最冷的时候每天都要抬出去几具夜里冻僵的尸体。不仅环境糟糕,督工平时杀人也是怎么残忍怎么来,不是一刀或者几刀砍死,尤其是在冰雪期,有个叫挂甲的花活。
  大活人扒干净身上的衣服,赤条条捆在雪地里,往身上浇水,一层层冰冻成壳,谓之“挂甲”。挂甲完人就成冰雕了,放在必经之路上做摆设,和魏人的垒砌人头做京观一个性质,这种看着就让人打颤的酷刑通常不为杀人这个朴素目的,而是为了震慑其他人。
  黑石矿上的总督工名叫木固儿,这种名字一般都是发音,也许有个什么雪域词语,但林一不计较这个,她学雪域语的第一天就知道很多词是部落限定,没有必要计较的。
  木固儿新来矿上不到一年,和以往杀人只为维持矿上安定的总督工不同,他喜欢酷刑的,最喜欢欣赏矿奴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甚至嫌挂甲视觉效果不足,先在挂甲前上花刀,然后往伤口上浇滚开的水,再丢进雪地里挂甲,人在经受巨大痛楚后反而会因为低温而舒缓,但死期也至。
  有的矿奴不仅自己在矿上做工,妻女还在帐区做女奴,那能玩的就更多了,种种惨事数不胜数。原先督工帐区是有整数一百个女奴的,打从木固儿接任总督工,到现在只剩下六十多个。
  靠着这样的手段,矿里敢于反抗的人越来越少,尤其稍微上些年纪的——没有更上年纪的,矿奴做不到四十以上身体就垮掉了。总之稍微上些年纪的都是能混就混,最多偷偷想法子少干活,而不是串联起来搞反抗。
  这夏秋季还好,找对了路线能跑掉,大雪天的连一碗糊糊都是要从很远的地方运来,打死督工吃光存粮,塔塔尔部都不用动兵,只消不再运粮来,他们就死个透透的了!
  但年轻人是不可控的,因为年轻所以不计后果,就算是这样的情况下,也聚起了四五十人,甚至没几个有长远打算,就是准备先杀了人再说。
  饭后,林一找到那伙矿奴,对为首的说:“现在你快步走出去,不要有任何东张西望的动作,也别有人跟着,就往帐区的方向走。”
  为首的矿奴叫忽查,一脸黑煤灰,眼睛黑白分明,他舔了一下嘴唇,有些紧张地说:“是去吸引注意力吗?然后我需要做什么?老大,我相信你,你是个有脑子的。”
  面对这种智商上的高级赞美,林一非常很严肃地摆摆手,“你去做就是了,现在人很散,我需要人齐一些再说。”
  忽查慎重地点点头,又听林一叮嘱道:“接下来你不要管发生任何事,记住不要把我说出来,也不要看我的方向,千万注意,等会儿就没有你的事了。”
  满脸乌黑的矿奴忽查相当信赖地点了点头,然后大步大步朝着帐区走去,矿场上矿奴遍布,到处是叮叮当当的铲子声,督工分散得比较开,最开始还真没人注意到忽查的动作。他离开黑石矿的区域,走到雪还厚实干净的帐区边缘时,忽然有两个督工冲出要去按他,忽查奋力挣扎,挥动小铲,硬生生拖着两个人又走了十来步。
  然后被问询赶来的四五个督工逮住了,三下五除二捆起来,像头待宰的羊。
  矿上的叮叮当当声忽然停了许多,有人去报告给帐区里的总督工木固儿。这会儿下午,气候稍微暖和些,木固儿的牛皮大帐里点着黑石取暖,他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女奴正喝酒呢,就有人进来报告,当即推搡开两个烤火烤得昏昏欲睡的女奴,有一个还差点摔进火里了,他也懒得理,提起马鞭往外走。
  雪地里,黑乎乎的忽查被捆得结结实实,一脸呆滞,视线本能想要看向林一的方向又止住了,双眼圆瞪看向朝着他走来的木固儿,老大是不是在坑他?不不不,先不要想这些,答应好的事得做完。
  木固儿这会儿没什么力气,酒喝得身体比较乏累,给了他两鞭子就打不动了,正要将鞭子交给其他督工打一会儿,忽然听见一声巨响的鸭子叫:“矿上的勇士们,木固儿已经被骗出来了,大家上啊!打死督工,去他的帐子里吃肉!嘎!”
  一开始其实没人应和,就连之前和忽查合谋的四五十个年轻人都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小铲,还是有些犹豫不定,但是话音落下之后,林一举起胳膊一边演讲一边奋力挥舞,立刻有两名督工砸地不起,木固儿吓得酒都醒了,高声喝道:“把那些人抓出来打死示众!”
  他的本意是抓那些被标记的,和忽查一起密谋造反的青年矿奴,但矿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事,眼看着督工朝自己的方向走来,那声鸭子叫又响起来:“勇士们,打死他们!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先前被林一推进矿洞的那些矿奴们一下子如梦初醒,挥舞起了小铲,人是聚居动物,有从众心理,看到身边的人开始动手,也会下意识行动,这叫一呼百应。
  当即有人扯着嗓子大叫:“一起上,打死他们!”
  一个壮硕督工被好几个矿奴扑倒在黑石堆里,小铲本来不是什么适合打架的武器,但矿奴人多,一人几铲往脑壳上敲,没几下人就不动了。
  木固儿丢下马鞭就往帐区跑,也有督工立刻反应过来:“快上马,快上马拿弓……”
  雪域骑兵是非常厉害的,靠两条腿的人根本打不过骑在马上又有远程火力覆盖的骑兵,单骑兵在拉开距离的情况下弄死十个步兵寻常事,可是你又又又犯下致命的错误,人马分离了啊!
  马棚在帐区边上,木固儿很注意马的保护,为了防止有矿奴打着偷马跑的主意,甚至马棚还上锁了,这会儿他一跑,还是带着钥匙跑的。他后头的督工们想牵马时才发现这点,气得几乎发疯,很快有跑得慢的被追赶来的矿奴扑倒,压进了一片黑石堆里。
  林一腿快,但等她揪着不断挣扎的木固儿回来的时候,矿上几乎已经没有还站着的督工了,连挨了两鞭子的忽查也被他的兄弟们解开了捆绑,几人围在一起满脸兴奋地在踹一个倒地督工的肚子和胯间。
  此事混混战法之中早有记载,谓之围踹。
  寒风凛冽,片刻之前还躺在毛褥子里烤火玩女奴的木固儿像死人一样歪在地上,帐子里挤不下许多人,但这块平地选得很好,是避风的地形。平时一帮铲黑石铲到累死的矿奴们也是烤上火了,有的从督工们的帐子里抢出些肉干炒米等物,连靠火烤软和些都等不及,一把一把往嘴里塞。
  有矿奴不去抢东西,急急忙忙去女奴的帐子里,找到自家的妻女,一家抱头痛哭。
  还有稍微上些年纪的,愁得直往火堆里加黑石,看着群情热烈的氛围直叹气,还跟忽查说:“打死了他们是痛快了,可不知往后怎么办呢!”
  林一正指挥众人把存粮搬出来准备晚上饱食一顿的,听见这话,看到不少人脸上的愁容,反应过来。大部分人其实都没有参与她的计划,是被带动着动手的,而且没动手的人也很多,主要是怕。
  塔塔尔部会不会报复是一点,矿上的粮食没有多少也是一点,最重要的是,大家来的时候几乎就记得一片茫茫的草地或者雪地了,连自己在哪挖的矿都不知道,只晓得督工们说这里四面荒原,离开了就会被狼吃掉,饿死了也走不出去。别说是魏人了,就是雪域人,一辈子没离开过部落范围的也一大把。
  林一找了个黑石堆,踩了几下发现堆得很结实,满意地走到黑石堆上,大声嚷道:“大家别慌,别慌!先听听我的!”
  她一脸黑煤灰,浑身是煤渣,看起来真不像外来人,倒像是在矿上待很久了,先前稀里糊涂听了她指挥的矿奴们都忍不住朝她看去。
  “这里是塔塔尔部落最大的黑石矿,距离这里最近的是秃麻部,塔塔尔部的附属,是个万人左右的中等部落,向南走六天路程可以抵达苏赫部,并不是荒原!”
  少有人能像她这样对地形熟悉,但还是有人嘀咕说:“晓得在哪,又有什么的……”
  林一嘎嘎大笑,“难道你们都没有打过仗吗?我的意思是说,万人部落不可怕!万人部落可以打仗的青壮数目是多少,一户七口之家能供养几匹马?而且部民平时难道是聚在一起的吗?秃麻部没有常备骑兵,每隔十二日会组织青壮骑射演练一次,人口分散,而且我们又不是要去打秃麻部,而是抢牛羊马匹,抢来我们自己放牧,在这里组建一个部落!”
  矿奴们都惊住了,林一大声演讲:“在这里的有快六千人,而且是六千青壮啊,为什么不能就地组建部落?我们挖这里的黑石矿贩卖,不再起早贪黑,而是为自己挣钱!现在每一块黑石的利润都是我们自己的,你们难道没有听过苏赫大汗的往事吗?这样好的大矿摆在这里,只想着跑吗?跑到哪里是个家?”
  忽查感觉自己热血沸腾,林一把他拽上黑石堆,指着忽查的伤口,“我们现在只有两百匹马,一个月的时间,放开肚皮吃可能半个月都不到,大家吃饱些,有胆子的就跟我出去抢,出去夺,甚至这都不是抢啊,是拿回自己挖矿这么久的血汗钱!要塔塔尔部还了这份血汗钱才够!”
  最后三个字忽然引起矿奴们的共鸣,人群开始躁动,忽查看了自己身上的两鞭子,眼泪一下子盈满眼眶。
  老大说的对!还我血汗钱!
  第55章
  林一最开始真没有撺掇起义的想法。
  她连干粮都只带了一麻袋的牛肉干,就是做好了几天内往返的打算,毕竟最开始的设想是打探好情况,然后等个好天气带苏赫骑兵过来接手,她一向觉得战争之前做足一切准备才是个“笨鸟先飞”的好指战员。
  这不是一来就赶上了嘛,当然,她大可以潜伏着观察,再观察一场“挂甲”酷刑,等两天摸清矿上情况,可是她真憋不住啊!
  做事需要事前规划,需要胜兵先胜,需要庙算一堆,需要……可是他要在我面前杀人诶!当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时候,就只能来一场狭路相逢勇者胜了。这种谁都没料到的狭路相逢,不光是勇者会获胜,先拔刀者,胜率翻倍!
  林一做完演讲,让忽查的兄弟们——是真的兄弟们,他这一批聚在一起的矿奴,有三个忽查的亲兄弟,十几个他的堂兄弟,他们是同一个小部落被攻破后卖到矿上来的。她让忽查的兄弟们绑了木固儿和几个经常为木固儿干脏活的督工过来,用小铲对着木固儿的脸比比划划,对众人说道:“但凡雪域部落,建立起来的那天就需要祭祀天地,这儿没有萨满,我们也不需要萨满,但祭祀我们用人牲,只这一次用人牲!”
  和木固儿有仇的不知多少,本就被带动了一腔血勇,许多人都躁动起来,但一时呼喊不出来,人的情绪过于激动时,嗓子是哑的,人是抖的。
  林一对着木固儿就是一铲,矿上用的小铲并不锋利,但她力道大,当即深可见骨,鲜血和惨叫一起迸发。林一把小铲交到忽查手里,怒声喝道:“一人一下!”
  忽查抄起铲子,用铲背当啷一声敲在木固儿的脑门上。
  他的兄弟抢过铲子,也来了一下,林一欲言又止,她本来是想让大家挥铲子一人来一下做个形式的,怎么都开始传递她那把偷来的小铲了……
  但是不妨碍气氛十分热烈。
  因为传递小铲的缘故,并不是一哄而上来打,使得这场祭祀非常具有纪律性,而且用的小铲而不是刀具等,胆子小的敲一下就过,有仇有恨的来一下狠的。中途有几个女奴打得更凶,铲了一下还不够,当当当当照着木固儿的脑袋打,是周围人拉了一把才停。
  等整个部落六千号人都来了一遍,木固儿和他的几个亲信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了,这大冷的天虽然到处是矿坑,但何必为他们再填土呢,林一铲了几把黑石撒在他们身上,众人一起动手,最后点火烧。
  熊熊烈火之中,众人的眼睛盯在上头一眨不眨,都没人吭声。
  忽查胸口不停起伏,眼珠子泛红。他们这批新矿奴共四五百个,来自不同的小部落,有的是部落里大部分青壮跟着拔都可汗南下,期间被别的部落偷袭灭亡,男的拉到矿上卖成矿奴,女的抢回去生育,这就是雪域小部落的常见结局,女人每隔四五年换个丈夫也是很寻常的事。
  也有的是中等部落出身,独身放牧时被贩奴队盯上了,抢去牛羊马匹,人也要卖掉。对于万人以上规模的大部落来说,只要不是一次性丢了十几个人,那么偶尔失踪一两个,除了亲戚好友是没有人会挂在心上的,甚至贩奴队有时候会在部落周边停留,正常做些生意来着。
  部落之主大多数时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打了贩奴队,谁来你这儿再贩奴隶呢?只要大家互相给个面子,不要发生本部落的人卖回本部落里的乌龙事就行。偶有些脾气大的把人要回去,贩奴队也不吃亏,因为要人也有默认规则,那就是人是光秃地给,放牧牛羊的,被抢走的牛羊不会归还,身上有贵重物的也只给你留件蔽体衣裳。
  大部落就没有了,倒不是说不敢,只不过这里是塔塔尔部的黑石矿,很少有他们自己部落的人被打发来下矿,除非是本部撵出来的奴隶。有时候贩奴队失手抓了苏赫或者克烈部的人,不敢就近卖,中小部落也不敢买,就会远远卖到塔塔尔部来,但是这种奴隶属于很少见的,一般不会落到黑石矿。
  寒风中,忽查忽然小声地问:“老大,我们部落……叫什么名字啊?”
  林一严肃的脸色忽然一僵,部落都成立了,怎么才提醒她还没取名?她这也不会啊!犹豫片刻,她大声地说:“以后我们是要靠着黑石矿过活的,就简单些,叫黑石部落吧!”
  声音很大,但没什么底气。她现在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个取名废的事实,早知道应该让王澈多取几个部落名让她也揣身上带着的。
  但很快,六千号人发出欢呼呐喊声,谁还没有个部落呢?小部落的名字比这难听的多了去,现在落到做矿奴的地步了,居然一翻身站了起来,还有了一个部落名。雪域的小部落其实很少有这么强烈的归属感,但黑石部落不同,大家都是一个矿上的难兄难弟啊。
  晚上,众人都放开肚皮吃了一顿饱的,平时三天的糊糊份量,今天吃的是干的,很少有的一顿饱食,使得许多心里其实发慌的人安定下来。
  人就是这样的,不是所有人都有抗争的勇气,跟着其他人抗争之后也会有一种不确定的迷茫感,需要一遍一遍的安抚。
  今夜风雪大,林一睡在木固儿的帐子里,不知道为什么挺干净的帐子闻起来总有一股臭气,她翻身坐了起来,也没睡着,就是靠着炉子看火,火是温暖的,烧灼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过了几日,黑石部落这边也走上了正轨,林一任命忽查为叶护,又挑了几个身板高大的算作临时骑队长,虽然整个部落只有二百匹马,但雪域的军官就是按骑队来算的,总之一个很粗糙的架子搭了起来,其他的林一得回去参考参考苏赫阿那的先例。
  啊对对对,只是因为要回去取建立部落的心得,压根不是因为孤身一人睡在臭帐子里,然后想男人了。
  清晨时分,苏赫阿那早已起身。
  他并不是个贪睡的人,从前总是起得很晚,那是因为夜里折腾了太多,林一一走,他马上就恢复了良好的作息,他的生活比三个儿子规律太多了。
  清晨巡视黑帐,近期建的大通间里头住着部落里最年长和最年幼的老人小孩,需要重点看顾。过午如果没有事务,从黑帐出发前往大河谷巡视,沿途都是苏赫部核心聚居地,途中也许打打猎。到傍晚和夜晚还没睡的期间,他会看看书,是林一从辽东带回来的世族藏书。
  不过这两天事务还是较多的,二十多个被解救回来的魏人,有十二个世族公子小姐,小半的丫鬟书童,雪域部落通常不了解魏人的等级划分,丫鬟书童这种高级仆役也被很简单划分为侍从行列。
  贩奴队当然更愿意贩卖世族女眷,不论是未嫁少女还是已婚妇人,在雪域都很抢手,但是这种能出现在魏朝边关又被他们得到的,太少太少。边关虽然荒僻,但实权人物不少,像是王氏一族被贬雁门郡,劳役还没做几日,就有王氏贵女嫁了握持万军的守将杨裳,一族得以庇护,哪有落到你雪域贩奴商队手里的机会。
  好在塔塔尔部有一位喜爱男色的右贤王,这一趟虽然只有四个世族女子,但剩下的男人仍旧值钱,然后……就被一窝铲走了嘛。
  苏赫阿那妥善安置了这些人,又把身体虚弱受不得冻的几个安排到了大通间里,日夜都有火炕烧暖。青年男子大多身体不差,两人一帐,又让他们各自的丫鬟书童自行服侍,这在苏赫阿那看来已经安排得很好。
  姜命也觉得现在日子已经很好了,他和崔殊一个帐子,来的第一天就能有热水擦身,刮须修眉,剪去额前散发,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场。崔殊明明也不曾婚配,但不知为何把那两撇鲶鱼似的胡子留了下来,每天眼睛一睁就去找他昔日的同窗好友王澈,非要把那位明月霞光似的青年气得从轮椅上站起来揍他,才心满意足。
  这日清晨,姜命正捧着从苏赫大汗那儿借来的书籍阅读,忽然听见帐外有喧闹声传来,而且是由远及近,到处都是呼喊声,他其实不大听得懂雪域语,一般是王澈中午醒后会教他们些,但是他记得那个词汇。
  可敦。
  姜命连身上洗干净的披风都忘记拢起,几步跑到帐帘边,一把掀开,迎面是风雪,许多的雪域人也从帐子里跑了出来,对着几日不见的林一高呼可敦回来了。
  林一嘴巴咧到耳后根,一路走一路挥手,点头示意,高声喊:“行嘞行嘞,恁都回帐子里去吧!雪下得忒大咧,恁想俺,俺也想恁,都回吧啊!”
  到姜命的帐子前,林一还顺手推搡一下,把他推进去了,大步大步往黑帐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