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也去了，一边安抚着精神过分紧张的彭姨，一边还要关注坐在长椅上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赵岐。
  手术的风险在术前已经告知了他们，陆明池不是神，就算他主刀的手术成功率很高也不代表每一场手术都能成功。
  陆明池说过，作为医生他会尽最大的努力。那么这种时候作为患者家属，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相信对方。
  上午九点进的手术室，本来预计的时间的是六个小时，因为肿瘤生长的位置比较复杂，还涉及周边重要器官，所以进行切除的时候就要更精细的操作。
  时间越往后推延，人的精神所承受的压力就越大，只是这份压力不止是外面的人们。
  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汇成大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很快边被一旁护士轻轻擦去，几个忙碌的人影片刻不敢分神。
  冰冷的灯光打下来，医疗器械泛着金属惨白的光泽。
  医院的中控室可以看到每一间手术室的情况，徐永康就站在这里紧盯着陆明池的手，表情凝重。
  “几点了？”
  “三点半。”
  陆临道。
  按理说该出来的，但过了半个小时手术室的灯还是红的。
  陆临坐在赵岐身边，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会没事的。”
  “嗯嗯。”
  安慰的话怎么说都苍白无力，但陆临知道这句话不止是说给赵岐，也是说给他自己。
  一间手术室里待着他们各自最重要的人，陆临面上不显，心自始至终都没放下来过。
  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了，眼看着手术室的门在面前打开，陆临快些一步上前面带焦急地问道:
  “怎么样？”
  “很成功。”
  护士将人推出来送进ICU里观察，彭姨跟了上去。
  压在心上的担子一下子放了下去，赵岐闭上眼缓缓舒了一口气。
  “行了，去看看吧。”
  陆临提醒道，自己却在原地探头探脑地看。
  赵岐这会儿没功夫注意他，跟他打了招呼就去找彭玉了，等人消失在走廊的拐角，陆临等的人才出来。
  摘下口罩，陆临才发现陆明池的脸色过分苍白了，连嘴唇都是毫无血色的。
  “哥，你还好吗？”
  说话间人已经踉跄了一下，幸好陆临眼疾手快大跨一步上前便接住了他。
  陆临胳膊紧搂着陆明池的背，将人的脑袋刚好能靠在自己肩膀上。
  “扶我回五楼……”
  陆明池不喜欢肢体上的触碰，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从人身上挣扎着离开，只是眼前看东西还是一时昏一时明的，大脑发麻的情况下他只能哑着嗓子，低低地在陆临耳边说道。
  搀扶着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陆明池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额头。
  这副虚弱的样子让陆临很担心，几乎是转身就要找护士给他悄悄，只是刚想走，胳膊就被人轻轻抓住。
  那人的手很凉，但被他触碰到的皮肤却一阵一阵发烫。
  “别去。”
  “可是……”
  “没休息好而已，我也是医生。”
  陆明池阖了阖眼，睫毛微颤着。
  即使去找了祁雅，他的失眠依旧没有得到缓解，连着几天高强度的工作以及匮乏的休憩让他的身体支撑不下去了。
  不过还好，在手术室里集中的精神并没有让他立刻倒下。
  “那你要不要躺一会儿，这里有能休息的地方吗？”
  “有，跟我来。”
  陆明池的办公室并非眼前看到的那么大，在最里面还有一个紧闭的门。
  陆临也是头一次见他打开这里，里面空间不大，但书桌衣柜床倒是齐全。
  看着他哥躺下，陆临知道有人在他肯定睡不着，就自觉地想要走，医生工作辛苦全年无休，但真看到陆明池这幅疲倦虚弱的样子，陆临心里钝钝地疼。
  磨蹭着一脚踏出房间，陆临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最终还是退了回去，没舍得走。
  这么久没动静，大概是睡着了？
  房间里过分地安静，陆明池的呼吸绵长且轻缓，睡着的样子少了平日里的凌厉，看起来都柔和了很多。
  睫毛微垂着，陆临从小就知道陆明池长得好看，可头一次看着他哥的脸，胸腔居然会涌上一种怪异的感觉。
  少年时期的心动保留到了现在，以至于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会为此手足无措。
  第18章 命定
  黄昏时分，房间玻璃上折射出橙黄的光束，被窗户分割成菱形照在地板上。
  陆临悄悄上前将蓝色的窗帘拉上，他动作很轻，生怕吵醒睡着的人，按理来说这个时间已经到了陆明池下班的时间，办公室的门没有被敲响，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气。
  “哥，晚安。”
  陆临用气音说道，随后出去将门带上了。
  赵岐打电话问他在哪儿的时候他刚从陆明池的办公室里出来，手机放在耳边，问了赵岐所在的楼层，便去找他们了。
  “你哥呢？”
  “在休息，赵叔怎么样了？”
  “没事儿其他医生在看着，人醒了就好了。”
  陆临点点头，事情告一段落，他们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陆临在收银台坐着的时候突然进来了几个学生，少年叽叽喳喳不知道谈论些什么 只是当他抬头的时候目光刚好跟一个女孩儿对上。
  “宋佳？”
  陆临眉宇间带着几分欣喜，没想到居然还能遇到她。
  宋佳手术完成后修养了一段时间便重新回到了学校，今天刚好是周末，听说这边有家味道不错的餐厅，而且离学校也不远，就跟着同学们一起来了，没想到一进来就瞧见了陆临。
  “诶？陆临哥!”
  女生的一声惊呼，其他学生也看过来，好奇地打量着他，问道:
  “宋佳你们认识啊？”
  宋佳点点头，陆临把他们带到位置上，帮他们点了单。
  火锅热气腾腾地煮起来，宋佳眼睛亮亮的邀请道:
  “跟我们一起吃点吧？”
  “不用，我还要在前台坐着呢，你们好好吃吧，有需要叫我。”
  虽说年龄差不大，但陆临一个二十几岁的人了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去，况且除了宋佳其余几个人他都不认识。
  提起宋佳，陆临想起来一件事。
  宋佳出院后不久给陆临发了张照片，照片上是一面锦旗，说是她爸妈想送给陆明池的。
  不过没多久她就又发来一条消息说陆明池不收，看起来还挺郁闷的。
  陆临知道医院对这方面管理比较严，可能宋佳父母定制的锦旗成本比较高，超过了医院规定的接受范围，而且据说有的医院还专门有管理这方面事务的部门。
  陆临想以他哥的性子想来也不在乎这种嘉奖，倒不如退回去还少一事。
  陆临思索了一会儿，便给她出主意道:
  “其实想感谢他也并非这一种方法，如果真想谢谢他，倒不如手写一封感谢信，这样诚意有了，还不会给对方带来麻烦。”
  宋佳听完后当即说了声“好”，就是不知道后面怎么样了。
  几个学生边吃边玩，天黑了才离开店里，可能不顺路，有的先走了有的就还在这边等。
  “陆临哥。”
  “嗯，你是在等爸妈来接你吗？”
  宋佳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他跟前，听他这么问便摇头:
  “不是我爸妈，是我哥。”
  陆临递给她一瓶酸奶让她抱着喝，自己则在整理账本。
  坦白来讲跟宋佳聊天还是很愉快的，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宋佳看他的眼神怪怪的，用陆临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眼中闪着诡异的光，看起来极度兴奋的样子，陆临被她盯得后背发凉，总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默默蹭了蹭自己的脸，陆临有些迟疑地问。
  “没有没有……”
  宋佳咬着吸管狂摇头，随后冲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陆临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嘿嘿”笑了两声，直言道:
  “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也没有。”
  看着宋佳愈发幽深的笑意，陆临有些紧张地问:
  “怎、怎么了？”
  为什么笑那么吓人……
  宋佳突然站起来指了指陆临身后问: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谁？
  一头雾水地转过身，店门口就走进来一个男人，个子高挑，面容俊朗，就是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见宋佳从陆临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后，就拧着眉不耐烦道:
  “宋佳，出来。”
  被提溜着书包带出去，宋佳一脸讪笑地看着宋承轩，随后蹙着眉冲他翻了个白眼，对着她哥的后背就是一拳，丝毫不收力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