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作者:伽莲      更新:2025-09-11 09:11      字数:3288
  而钱能够买到吃的。
  他们三个一起住在了老乞丐用废弃木板搭起的棚子下,在进入最冷的冬天时,两个小孩就会披着老乞丐宽大的衣服,蜷缩成贝果的样子,相互拥抱着取暖。
  那个冬天寒冷又漫长,他们冻得嘴唇发紫。
  当尧新橙以为他们会就这样安定下来时,命运的时钟又一次敲响了。
  有一天,老乞丐浑身是血,居然是爬着回来的。
  他浑身是伤,血块已经凝结,脸上一边青、一边白。
  尧新雪坐在棚子里,坐在宽大衣服上,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只有尧新橙的双手微微颤抖。
  老乞丐看到他们,绽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他慢慢地、艰难地伸出手,递出了一个完好的色泽鲜亮的橙子。
  然后,他就咽气了。
  尧新雪看到那个橙子骨碌碌地掉在了地上,掉在了泥里。
  很久之后,尧新雪才开口说:“他死了。”
  尧新橙很茫然地“嗯”了一声。
  尧新雪没有什么感觉,老乞丐的死犹如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只晃出一圈圈涟漪,就销声匿迹了。
  他人的性命在他的眼里,称不上是什么值得嚎哭的事。
  尧新雪定定地看着这具尸体,有几秒,他饿得想要把这具尸体吃下去,想要嚼烂那人的肉以充饥。
  好久之后,他才偏开了目光,和尧新橙分了那只橙子。
  夜晚,尧新雪又一次被冻醒,他蜷缩着,按住自己抽痛着的胃,脸色发白。
  他摇醒尧新橙说:“走,我们去找吃的。”
  尧新橙懵懵懂懂地爬起来,跟着他走了出去。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尧新橙甚至快要觉得,他们会冻死或饿死在路上,可尧新雪依然在走着。
  尧新雪的牙齿冻得颤抖,他听到了小提琴的声音,冥冥之中,这仿佛是命运降下的一道指引,催使着他循着声音不断前进。
  他们终于在郊外看到了一栋别墅。
  只是用手贴着窗上的玻璃,都能感到截然不同的暖意。
  尧新雪踮着脚,贴近了那面玻璃,看着里面的光景。
  别墅里面的装潢华丽,所有人都穿着得体,仪态优雅。璀璨如鎏金的灯光自头顶降落,站在人群中央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孩。
  他的肩膀上架着一把小提琴,琴弓划过琴弦流出优美的乐音。
  尧新雪定定地望着那一把琴,一动不动,在听着这段乐音的时间里,他仿佛忘掉了饥饿与寒冷。
  尧新橙能看到,尧新雪的眼睛在闪着光。
  尧新雪的心脏砰、砰地跳着,仿佛一层层海浪不断地席卷而来,他有一瞬间放轻了呼吸,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那把漂亮的小提琴上。
  一曲终了,那个男孩腼腆地笑了笑,他收好小提琴,微微弯了下腰,再抬起眼时,就毫无预兆地与尧新雪对视了。
  尧新雪不躲不闪,也直直地望向他。
  有人靠近了窗台,尧新雪便躲了下去。
  他实在是饿得发晕,于是先拉着尧新橙去摘后院的玫瑰花。
  尧新雪太饿了,嚼烂玫瑰的花瓣,哪怕是苦的,也依然没有停下,过了很久之后,他听到了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漫天的细雪无声地落了下来,他捏着一瓣花瓣,朝着来人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他说:“小少爷,你拉的琴真好听。”
  尧新雪的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些许脆弱,雪化在了他脏污的掌心,他将手背在了身后,仿佛感到难堪似的。
  那个原本站在人群中央拉小提琴的小少爷怔怔地看着他,一手握着拐杖。
  他的身边有很多人,有人为着他撑伞。
  但尧新雪始终不卑不亢,甚至微微抬起脸来与那人对视。
  尧新橙一动不动,他知道,尧新雪想要做什么。
  那人果不其然,一瘸一拐地走了上来,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将尧新雪笼在了怀里,声音甚至微微颤抖:“你叫什么名字?”
  尧新雪在这个怀抱里感到久违的温暖,他弯起眼睛,长睫毛掩去那点计划得逞的狡黠,回答道:“我叫尧新雪。”
  “新雪,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好。
  尧新橙也被一人用外套盖着抱了起来,他注视着与那人并肩走着的尧新雪,他知道,这就是尧新雪要的领养人。
  富有,无私,甚至懂音乐。
  黑色的伞下,西装外套稳稳地披在尧新雪的身上,纷飞的飘飘扬扬的大雪全部被细致地挡了下来,他的肩膀上没有落下一片雪花。
  尧新橙明白,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彻底结束了。
  尧新雪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
  没有人知道的是,当晚在他们睡在了更新、更大的别墅之后,尧新橙瞒着所有人跑了出去。
  他在那个雪夜不断地跑着,跑回到了原来与老乞丐一起生活的那个木板棚下。
  尧新橙拖着那个老乞丐的尸体,把老乞丐埋在了郊外的树下。
  第103章
  三个月后,宋燃犀身上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得益于他最后的选择,应怜其实并没有收到什么伤害,只是受到了些许惊吓。她只是脸色苍白,在得救之后泪流满面。
  宋燃犀瞒下了这件事与尧新雪有关,应怜仅仅知道他们家遭到了绑架,但是还好警方及时赶到了。
  当她手里握着佛珠,含泪低声道:“感谢上天保佑,我们大难不死”时,宋燃犀一言不发。
  只有他知道,尧新雪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
  这个世界上只有宋燃犀能完全理解,尧新雪失去了什么。
  让尧新雪的一只手换应怜的一条命,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报复吗?
  这多残忍。宋燃犀宁肯钟鸣在那时砍掉他的双手双脚,也不愿意牺牲这两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
  宋燃犀的胸口闷痛,他打起精神安慰了一下应怜,就准备去面见私人医生。
  躺在病床上的三个月,只要他醒着,就是在问林译特效药的研制、新医师的治疗方案是否有进展,他不惜重金,精神状态好一点的时候就和医生开会讨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医治尧新雪的手。
  他见过一次尧新雪,当他看到尧新雪的眼睛,所有刻骨的想念、愧疚、痛苦、爱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凝结着堵在了他的心口。
  宋燃犀甚至不敢看尧新雪的眼睛,他害怕看到尧新雪的憎恨与失望,可是尧新雪只是勾着他的颈道:“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完了。
  一切都结束了。
  尧新雪没有说恨他,没有说滚,只是轻轻地告诉他结束,宋燃犀感到了锥心的痛意。
  在车祸毁容后,他面对着尧新雪会感到一种难堪的自卑,他疯狂地喊着我恨你,尧新雪,自欺欺人地将这场天降的灾祸推到尧新雪的头上,又一边止不住地流泪,因为他在内心深处知道着,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是他的错,是他自己害死了宋洲,是他害得自己毁容,是他自己断送掉了演员的事业。
  但无论是谁的错,宋燃犀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像之前那样与尧新雪重归于好。他有多爱尧新雪,就有多犹疑,多痛苦,多难堪。
  后来尧新雪说,车祸算什么时,尧新雪说,宋洲死了就死了时,宋燃犀才真的有了那么一丝的恨意,但那点恨意也依然稍纵即逝,只是他内心残留的那份悲哀变得多一点,绝望多一点。
  他将那枚戒指丢了出去,其实是想要告诉自己放下。
  再后来,是钟鸣的绑架,宋燃犀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知道,他这次真的、真的永远失去了尧新雪。伤害尧新雪那如潮的愧疚感与痛苦从头顶没过来,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
  过去他对尧新雪的那些私有的悲哀也好,绝望也好,怨恨也好,这些情感很快就全部都被因舍弃尧新雪的手而产生无休止的全部悔恨与愧疚取缔了。
  他从来做不到对尧新雪铁石心肠,只会有加倍的愧意和痛苦。
  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宋燃犀看着车窗外逐渐流逝的风景,他感到呼吸困难般降下了车窗,揉了揉眼睛,终于在车停之前,整理好了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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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尧新雪还待在医院里,因为右手始终没有得到根治,他总是反复发烧,生病。
  诸多的并发症拖垮了他的身体,很快,尧新雪就已经无法坚持长时间的站立,无法依靠着自己走到很远的地方。
  尧新雪的情绪逐渐不那么稳定,他现在很烦躁,体重不断地在减轻,坐以待毙的感觉让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如流沙,既脆弱,又是那么不可控。
  而尧新雪最讨厌事情不受控制的样子。
  在面见了无数医生,却只能得到无关痛痒的一句再缓缓时,他会冷着脸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尧新橙为了逗他开心,把那只蓝瞳的波斯猫带到了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