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已经有人了。隔着很远，凯特琳娜便看到了那个宽厚的背影，于是快步走上前去，在石头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你也睡不着吗。”贝肯道夫回过头来。
  “有点。”凯特琳娜说。
  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湖水中倒影的星光。风雪被隔离在了保护罩之外，但温度不会。湖水已经结冰了，一只系在岸边的独木舟应该是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击沉，一半船身已经没入了冰冷的河水中，旁边漂浮着三三两两的碎冰。
  “我也是，这一切都结束得太突然了。营地现在已经完全安全了。我想……也许是时候离开营地了。”
  “离开营地？”凯特琳娜猛地抬起头，她看向贝肯道夫的侧影，“可是你是赫菲斯托斯一族的领队呀？还有铸造间，你打出了那么多的武器和盔甲，你是谁都无法替代的角色。”
  贝肯道夫笑了。
  “杰克 梅森，还记得他吗，他会接任下一任领队的位置，就像许多年前我接下这个位置一样。我看好他很久了，等我离开后，喀戎就会宣布这个消息。至于铸造间—虽然听你这么说还是很开心，但是，凯特琳娜，不要把那些功劳都归在我一人身上。现在不再有泰坦军队的威胁了，我们不再需要那么频繁地打造武器和盔甲，而我的兄弟姐妹们在这方面都是好手，我的离开并不会改变什么。”
  “可是，为什么你会突然想着要离开这里呢？和我不同，你几乎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吧。”
  凯特琳娜依旧不解。根据她之前对贝肯道夫的理解，他几乎一整年都待在营地，就连其他营员出去上学的时间也不例外。
  “因为我要成年了呀，凯特琳娜，还有赛琳娜——不出几月，我们就都要过十八岁生日了。”
  凯特琳娜的嘴张成了O型，在此之前她从未听说过这件事。想想也是，她并没有在营地里看过多少成年人过，这里要么是未成年的营员，要么就是不知道活了几千岁的营地负责人和老师。
  “营员们会在十八岁生日到来前离开营地，这一直是传统，而且成年之后我们身上的气息也不会那么吸引魔兽了，这意味着我们也不再需要营地的保护。仔细一想，时间过得还真快啊。我来到营地的时候还不满十二岁，而现在，快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
  “贝肯道夫……离开营地后，你准备去哪？”
  “我不知道。”贝肯道夫摇了摇头，“说实在的，大战之前我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泰坦的威胁太过近在眉睫，营地里的营员们都没有空闲去想那么久之后的事——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十八岁生日那天呢。所以等真正有空去想这件事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其实我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迷茫。”
  “混血者离开营地后一般会做什么呀。”凯特琳娜接着问了下去。
  “大部分混血者都是只在寒暑假来营地，他们毕业后会继续自己原先的生活——继续读书或者找一份普通人的工作，然后成家立业，或者是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有一些人的工作地点会选择在一些与希腊神相关的地方，比如之前营地购入训练用魔兽的3G农场，里面就有混血者任职，而更多的人会彻底地回归正常生活，除了可能偶尔需要解决一些魔兽带来的无伤大雅的小麻烦，他们的生活会与凡人别无二样，甚至有关营地的回忆将一点点成为一段逐渐被忘记的过去。”
  “但是你和赛琳娜进入营地后就没怎么离开过了，你们和他们并不一样。”
  “是的，毕竟来到营地后的我们都无处可去。”
  贝肯道夫看向遥远的独木舟湖的另一端，像是在看着他并不遥远的未来。
  “我准备和赛琳娜一起离开，赛琳娜准备试着往香水领域进发，她的一位姐姐，阿芙洛狄忒族曾经的领队，已经拥有了一个还算可以的品牌，她打算从那里开始新的生活。至于我……我想看看伦敦还有没有需要我手艺的地方，或者先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肯定都会很困难，不过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起来感觉营地只负责我们到十八岁然后就什么都不管了一样。”
  “别这么说，凯特琳娜。如果不是有营地，我们可能在十几岁时候就已经被魔兽杀死了。”
  “那……贝肯道夫……”凯特琳娜犹豫着，“等你离开后，我可以再见到你吗？我可以去找你们吗？”
  这一次，贝肯道夫的笑意更明显了。
  “当然没问题，不如说非常欢迎，不过得等我们先找到住处再说。我们还会定期会营地看看的，所以不用担心我和赛琳娜离开营地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对了，你寒暑假的时候会住在哪？如果有困难，随时和我说就行。”
  “住在朋友的教父家，就在伦敦。”凯特琳娜说，“但我觉得你提醒了我一点——就算收留我的人不介意，我也不可能永远都借住在他那。”
  “虽然尽早考虑永远都是个好主意，但你才多大，凯特琳娜，等你彻底离开校园前再考虑这个也不迟。其实我们还是挺羡慕能像你们这样正常去学校上学的，但对于没有监护人的我们来说，其实在营地也能学到不少东西的。”
  “我可以问问……算了。”
  凯特琳娜是有点好奇，但她不觉得就这么和贝肯道夫打听这种事是个好主意。
  “对了，贝肯道夫，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和你说。”
  凯特琳娜突然坐直了身体，这让贝肯道夫也不由自主地调整了坐姿。
  “什么事？”
  “我……嗯……”
  事到嘴边，想要顺利地讲出来还是需要一些心理准备的。
  “对不起，贝肯道夫，几年前生日时你给我铸的那把剑……”
  “坏了？”
  “丢了。”凯特琳娜摇头，“但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那把剑掉在了海里，我当时真的没有注意到我的背包被划破了。”
  她和贝肯道夫描述了几年前发生的事——绑架，游轮，贝壳，还有下沉的漩涡。故事终于讲完了，和凯特琳娜预想中不一样的是，贝肯道夫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甚至因为她最后的安然着陆而长舒了一口气。
  “抱歉，贝肯道夫，那是你和赛琳娜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甚至没有保管好……”
  “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贝肯道夫安慰地拍了拍凯特琳娜的肩膀，“怪不得昨天没看着你用莫缇芙拉，现在总算是知道原因了。那只是一把剑而已，凯特琳娜，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帮你再造一把，那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所以没必要那么在意。而且，你现在用的那把剑，可比我铸的那把好多了。”
  “可是那是你亲手——”
  “一把剑换了一船魔兽，要是早知道有这么划算的买卖，我必定会给你多带上几把。那只是一把青铜剑，上面没有神祇的祝福，也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而你的平安远比一把青铜剑重要得多。不过我可以再看看你手镯里的那把剑吗，凯特琳娜？”
  凯特琳娜点了点头。她伸出右手，凭空做了一个握住剑柄的动作。下一秒，一把银蓝色的长剑凭空出现，在星光的照耀中熠熠生辉。
  贝肯道夫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声。
  “就算不是第一次见，也依旧会被这工艺给惊艳到。我想这里不仅仅只用到了铸剑的工艺，这上面还有更多我还无法理解的门道，可惜我没法亲自握住她的剑柄。真好啊，凯特琳娜，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铸出这么出彩的剑来。”
  “你一定会的。”凯特琳娜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工匠。”
  “希望那一天能尽快到来，我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了。对了，凯特琳娜，这把剑的名字叫什么？”
  “这把剑……”
  凯特琳娜沉默了一会儿，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把剑也许曾经有过名字，但她的母亲将刻着蔷薇花纹路的手镯寄到营地时并没有告知这些，或许……她是想让长大后的凯特琳娜自己做出这个决定。
  “她叫莫缇芙拉。”凯特琳娜对上贝肯道夫惊异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莫缇芙拉，如果是我的佩剑，她一定会叫这个名字。”
  第四百一十四章 迟到的圣诞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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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好，所有的。
  需要在医疗室里过夜的人越来越少，艾莉莎的精神状态也恢复得不错。在混血者和半羊人的努力下，混血营已经基本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而用于搭建新的诸神小屋的建材也被一点点运进营地，在场地上堆得满满当当，来自海底的独眼巨人工匠也只要一个号召便会前往营地——一切都只等安娜贝丝决定出最终的方案，这几天她一边修改小屋扩建方案一边参加领队会议，简直是忙得焦头烂额。
  里亚早早地出了院，在李的邀请下他从大堂二楼搬去了阿波罗小屋，凯特琳娜经常看见他被一堆阿波罗族的营员围着，在射箭场里挨个儿试用那把不需要箭羽的金弓。卢娜还是住在阿尔忒弥斯小屋，除了依旧被狩猎者热情相待外，卢娜意外地和芮秋很能谈得来。虽然在听说了卡斯特兰太太家发生的事情后，芮秋就开始拒绝与卢娜有任何的身体接触，但她们的思维似乎是在同一维度的——处于这个维度上的她们真的很少能够遇到可以同频的人。凯特琳娜很高兴卢娜交到了新朋友，她甚至看到芮秋多了一对手编的草莓形状的新耳环，只一眼就知道是出自卢娜的手笔。至于布雷斯……凯特琳娜几乎不会在大堂之外的地方看到他。他把自己关在了二楼分给他的房间里，除了吃饭时间拒不外出，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