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
海青拿天鹅 更新:2025-09-11 10:52 字数:3792
“我那出妇之事,提得太迟了么?”孙微道。
“与你无干……我本就不打算与那等小人为伍……”司马隽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手却一直攥着孙微的袖子,“你知道么……我近来,总梦见你我初遇之时……我带你骑着马,跑啊跑……我那时觉得从未如此高兴过……”
他絮絮叨叨的,像小儿呓语。
泪水滴落,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似乎想努力睁开眼睛,却睁不开。
“殿下……”孙微哽咽道,“等到了下辈子,殿下若遇见妾,要走的远远的……知道么?”
司马隽却仍挂着笑,仿佛听见了,又仿佛没听见。
“阿微……”他说,“我累了……你走吧……好好活下去……”
孙微用力擦了擦眼睛,将手指轻轻地抚在他的脸上,道:“累了便睡吧。”
而这话再也没有等来回应。
他气息消散,最终在无声中归于永恒的寂静。
第25章 佛堂
雨淅淅沥沥地下,远处的寺庙传来钟声。
孙微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而经书还未抄完。
她昨晚一直在想着前世的事会不会真的再度发生,思虑过重,一夜未眠。
幸好,终是应验了。
她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而后,将指甲用力地扎了扎手心。
疼痛的感觉让她确认,这并非还在梦中。
这是她的病。自从两个月前从前世的混沌中醒来,许是两世重合,她时而会犯些糊涂。尤其是睡醒来时,弄不清自己深处何时何地,说出些颠三倒四的话。
这里是当下的豫章王府,万不可再糊涂。
她告诫自己。
前世的时候,孙微为了当好豫章王妃,下了不少功夫。王公贵胄,官宦大臣,乃至皇宫,哪里发生过什么事,谁与谁关系如何,谁又有什么秘密,她全都有兴趣知道。唯有如此,她才能掌握诸人诸事的喜好和忌讳,娴熟地处置人情世故,让自己讨所有人喜欢。
她的付出不是没有回报,上至太后下至王府仆婢,没有人不称赞她的。
当然,如今来看,镜花水月,不过如此。
孙微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记性好。前世的事,她一件都没忘掉。
比如,凌晨东宫里的大火。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而后步至雨帘前,深吸了一口微润的雨气,让自己醒醒神。
方才,她又梦见了上辈子临死前的事。
记忆如水面下的泉涌,一点点浮起,化作泡沫。
大火吞噬的世界,以及倒在地上的司马隽,回想起来,心头仍有刀割般的疼痛。
那时的司马隽,临死前仍惦记着她的将来。
而他自己已经没了将来。
幸而一切又重来,她还有机会,让他们二人都好好活下去。
——
东宫失火,宫里乱了套。
最着急的,非太后莫属。
前脚豫章王才在苍梧丢了性命,后脚东宫一夜之间没了一座宫殿。桩桩件件,都是不祥之兆。
她刚从病榻上缓过神来,一朝之间又躺了回去。
皇帝得了消息,勉为其难地从修仙台上下来看了一眼,留下了一枚赤红色的仙丹。趁着她未醒,又赶紧回去。
太后醒来,知晓了此事,气得将那仙丹一脚踩得粉碎。
长公主进宫来侍药,正巧就见着了这一幕,原本高悬的心反倒重新放下。
太后精神很好,无碍。
她从宫人手里接过药汤,细细吹了吹。
“母后和圣上置什么气?他是母后的亲儿子,传出去,朝野之中又要有人说母子不和。”
太后重重叹息:“亏得我还在。我要不在了,谁来替太子操心?圣上眼里只有神仙,太子只要还能替他料理政事,他问也不会多问一句。”
长公主尝了尝汤药的凉热,道:“圣上就是这样的性子。话说回来,皇后呢?怎不见她陪伴在母后左右?”
太后一阵心烦。
“她能做什么?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妇人,出了事没有半点主意,只知道哭。我看着不畅快,便打发回去了。”
长公主颔首,附和道:“这宫中,确也只有母后能主事了。”
皇后董氏,出身吴郡小吏之家,当初入宫时,不过是个宫女。一次服侍皇帝之时,得了幸,而后,就生下了皇长子。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虽后位空悬,但那是为士族大家们准备的。这董氏虽生了皇长子,却着实家世不足,给她封个婕妤之类的也就到头了。可是不想,皇帝竟死活要封她为后,当年也是闹得轰轰烈烈的。
这事,太后提起来就觉得晦气,这些年也没有给过董氏好脸色。
“我想着她即便一无是处,但至少生下了太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你也看到了,这皇后就那点能耐。圣上要去修仙,她是一点也留不住,皇后的名头形同虚设。这宫中,没一个靠得住的,不提她也罢。”
长公主将汤药送到太后嘴边:“怎就没一个靠得住?不是还有尚书仆射么?”
尚书仆射王磡,是太后的侄儿,长公主的驸马。
本朝不设丞相,当下的朝堂主持之权,在尚书仆射手中。王磡靠着太后和长公主的支持,当上了首屈一指的重臣。
说起王磡,太后神色稍松。
她低头抿了一口汤药,道:“你说的是,幸而有伯崖。他这些年来,为了司马家的天下兢兢业业、费尽心思。对了,听闻他带着臣属去了东宫,有消息了么?太子可是吓着了?”
“母后还当太子是三岁孩童么?”长公主宽慰道,“听回禀的人说,太子一面令人救火,一面与尚书仆射议事,毫无慌乱之态。还说,子珩得了消息,天未亮就进宫了,一直陪在太子身边。”
“如此甚好。”太后总算露出些许笑意,“祖先保佑,有子珩辅佐,太子日后也要顺遂些。”
正说着话,内侍禀报,说太子与司马隽来了。
太后的眉间露出喜色。
见礼之后,长公主亲热的迎上前,道:“太后闻知了东宫之事,可是念了一早晨。又让宫人去神前烧香祈愿,又是要人盯着太子,唯恐太子被火烧着。妾说太后操心过重,东宫那么多的人,太子又不是三岁小儿,一个火星子也碰不到的。太后偏是不听,还说妾不疼惜侄儿。如今太后也看到了,太子齐齐整整的,总该要放心了!”
这话含笑带嗔,惹得太后也笑起来。
她招手让二人上前,仔细地看了看,脸上露出安慰之色,却又沉下。
“一间殿阁,烧了便烧了,你乃是储君,身系社稷,怎可不但不躲,反倒留在东宫?我三番两次使人去召你来,你竟是推三阻四,日后再不可如此。”她对太子道。
太子忙赔笑:“孙儿知晓了。”
太后又看向司马隽:“想来,你也是一早入宫,陪着太子胡闹。”
司马隽温声道:“为太子解忧,乃孙儿分内之事。”
太后抚了抚他的手,吩咐赐座。
言语间,长公主奉上羹汤,让太后用一些。太后尝了两口,似想起什么,向司马隽问道:“那继妃鲁氏,已经到了府里了?”
第26章 太后
司马隽道:“昨日,孙儿已将她接入府中。当下,安置在了梧风院。”
太后疼爱豫章王,对豫章王府多少有些了解。那梧风院是一个小院子,并非正妃居所,用来安置鲁氏,倒也妥帖。
她“嗯”一声,却又叹了口气,将羹汤推开。
“这鲁氏,虽是我认下的,可那是为了你父亲的遗愿。”她说,“每每想到他是在迎娶这女子的路上殁的,我就心中烦闷,怎能不深恨此女……”
太后说着,声音中已经带了哽咽。
一旁的长公主忙劝道:“好好的,怎又想这些了?三弟已是去了,来日方长,母后既将她认了,还当往好处想才是。”
司马隽正要说话,却听太子道:“皇祖母,说到这位鲁妃,孙儿有一事禀报。”
“何事?”
“孙儿昨日召见鲁妃时,鲁妃曾预言同文殿有灾祸。孙儿记在心中,故而令人将同文殿封禁。”太子道,“果然就在凌晨十分,降下了旱雷天灾,引发火情。同文殿乃孙儿在东宫中的办公之所,无论文书财物还是来往侍从,皆是不少,若非鲁妃这预言,只怕就不是毁了一间殿阁这般简单了。”
听得此言,太后和长公主皆露出诧异之色。
长公主好奇道:“果是如此?”
太子笑道:“我还能骗皇祖母和姑母不成,若不信,可问子珩,他也在场。”
众人皆看向司马隽。
司马隽虽仍对那等怪力乱神之论嗤之以鼻,但太子说的也确实是实话。他敷衍地点了点头,权当是默认了。
太后沉吟不语。
长公主想了想,道:“当初三弟启程之前,曾对妾说过,这鲁氏的父亲鲁明,是个有大学问的阴阳家。通五行,知命理,可测未知之事。他之所以定要将这女子娶回来,乃是因为她承了家学。有她辅佐,下可保家宅兴旺,上可保社稷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