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缘觑着他的脸，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小声提议：“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帮你梳头？”
  少年：……
  暗中观察的刃无霜：……
  食铁兽的头发也是小兔妖梳的，他就这么爱给别人梳头？
  唐玉缘当然没这个癖好，阿铁那是套近乎，眼下对这位阿霜少年，他其实是想看清对方的模样。
  生怕遭到拒绝，他立刻欢快地站起来，绕到对方身后，试探性地碰了碰散落的一缕头发：“我最喜欢给人梳头啦！收拾得干净利索，自己心情也好啊！”
  阿霜从未与他人这般接近，其实是抵触的，但是不知为何，被唐玉缘触碰到发丝，他意外地没有觉得反感。
  于是也就坐着没动。
  没有遭遇排斥，唐玉缘的胆子大了起来，变出一把木梳，正式上手去梳理。
  阿霜的头发乱归乱，但其实并不脏，毕竟清洁咒是最简单的术法，不是阿铁那样心智不全的，都不会把自己搞得脏兮兮。
  跟少年看起来冷硬的脾气很像，这头发也又粗又硬，唐玉缘一边梳着，一边回忆魔尊的头发，好像没这么硬。
  显然阿霜不适合阿铁那样异域风情的小辫儿，于是他就给对方梳了一个自己这样简单的发髻，迫不及待地转到对面去看。
  少年的脸还明显稚嫩，线条也还柔和，但能看出来眉骨微凸，山根明显，将来长大后应该会是个高鼻深目的美男子，长期风餐露宿让他的肤色显得微深，眼神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淡决绝，但是——
  不太像魔尊。
  或许是这发髻不适合？
  唐玉缘一挥手，给他换了个魔尊平日里的模样，头发半束半披，头戴一顶金冠。
  呃，小孩子没必要装成大人模样。
  不仅更不像魔尊，还显得很奇怪。
  于是他又一挥手，把金冠去了，给阿霜扎了个高马尾，孩子看起来精神多了。
  “玩够了吗？”少年冷声道。
  明明年纪小，说话做事却比唐玉缘更显成熟。
  唐玉缘嘿嘿笑了笑：“没有玩啦，就是想找个适合你的样子。”他幻化出一面铜镜，递给对方看，“可还满意？”
  阿霜似乎对自己的容貌不甚在意，只是淡淡觑了一眼，道：“多谢。”
  “不客气呀！你一个人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唐玉缘收起了铜镜，从荷包里掏出以前给小叫花子们存放饭食的低级法器陶罐，把做好的美食都放进去，还放了不少包子馒头大饼，再把陶罐盖好，用绳子绑住，推到阿霜面前，“食物存在这里边，约莫能够你吃半个月的，收好哦。”
  少年没有接这小陶罐，反而问道：“你不是要同我一起走吗？”
  “可你没有答应啊……”唐玉缘怔了怔，“现在是同意了吗？”
  应该是没有同意，刃无霜印象中自己没有跟任何人同行过。
  如果这是命运的安排，如果俩人真的同行过一段，他不会忘得这么彻底。
  然而阿霜并没有拒绝，也没有真正答应：“我住在城外破庙，你若无处可去，可先随我来。”
  唐玉缘的眼睛“嗖”地亮了起来：“真的吗？太好啦！”
  他立刻收拾了自己的灶台和桌椅，拎着小陶罐跟阿霜并肩而行。
  “既然是送我的，便由我来拿吧。”少年伸手接过陶罐。
  唐玉缘偏头看着他，忍不住唇角微翘。
  虽然不是无霜哥哥，但也是个傲娇的小孩子。不知道三百多年之后他在哪儿呢？既然是魔族，也在惑妄宫吧？
  没准儿回去还能再遇到呢！
  现在他一定很强大了。
  眼角余光觉察到他观察的视线，少年眼珠转了转，微微垂眸：“你向来这般爱助人么？不像寻常妖族。”
  难得他主动开口，唐玉缘连忙道：“是修士把我带大的，教导我要多行善事，我跟他学了烹饪的本事，自然有力出力，况且今日又是除夕，让大家开心些，我也就开心。”
  不知为何，看这少年总想到魔尊，再联想到魔尊傲娇的性格，他又补充道：“但你是我救的第一个人哦！这就叫缘分！”
  说完，他悄咪咪觑着阿霜的脸，昏暗的光线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像是看见对方的唇角几不可查地翘了翘。
  “嘿，无霜哥哥，他和你一样呢，都只是表面冷淡。”唐玉缘以神识道。
  刃无霜：“……”
  同一个人，你说呢。
  少年没再多问什么，默默带着他出城，到了城郊一处破庙。
  “这破庙，可真破啊……”唐玉缘打量着面前这荒地里岌岌可危的建筑，心里感叹。
  庙很小，外边一个破烂到不行的院子，里边就一间殿，屋瓦都没了大半，墙也塌了半拉，另外半拉看上去摇摇欲坠，难怪没有别人会来这儿。
  或许是因为阿霜懂些术法，才不怕这种险境，勉强在这里待着。
  谁知少年觑了他一眼：“是障眼法，看不出么？我以为你境界比我高，连那灵符都不怕。”
  唐玉缘：“……”
  就算境界高，直接看就能看出来吗？我刚进境，还不知道呢……
  他尴尬地在眼皮上一抹，使了个去伪咒，可眼前看到的破庙毫无变化。
  还是破得那么人神共愤。
  旁边传来少年难得的轻笑：“真好骗。”
  唐玉缘：“！！”
  “无霜哥哥，他跟你一样坏！”小兔妖在神识里告状，一句话骂两个。
  刃无霜表示，逗兔子从来都是这么有趣。
  “你开心就好！”唐玉缘无奈道。
  进到大殿里有瓦遮头的那半边，少年指了指厚厚的稻草堆：“你若睡觉就睡那里吧。”
  “你不睡吗？”唐玉缘问他。
  少年在神台下边的破烂蒲团上盘膝坐下：“不睡，我打坐过夜。”
  “哦……”唐玉缘坐在稻草堆上，与他遥遥相望，“你怎么不找一个地方闭关呀？”
  “我想先在人界游历，多长些见识，再闭关修炼。”少年闭上眼道。
  刃无霜却清楚得很，这只是表面的原因——刚化形为人，自然是要学着做人，也是因为像他这样境界低的魔族若留在魔界，太容易被更强一些的同族吞噬。
  是以刚化形的魔族大都选择远离魔界，来到最安全的人界，一边了解人的习性，一边循序渐进地修炼，时机成熟时才会选妖界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闭关。
  唐玉缘“哦”了一声，认可地点点头：“也对，增长见识很重要的。”
  他看对方已经要入定了，便没有再说话，趴在稻草堆上，远远地看着少年，看了一会儿，疲惫的感觉涌上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椿艾前辈的法阵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尊上到底在哪？
  虽然陪着这个小兄弟也还算有趣，但我想回去了。
  “无霜哥哥，我想你了。”小兔妖在神识里嘀咕，“奇奇怪怪的，越看阿霜越想你。唉，真是度日如年啊！”
  阴鬼牢里的那个刃无霜已经快把老道脑子都念叨出茧子来了，此地他的神识只能在唐玉缘的脸颊上轻轻划过，聊作慰藉。
  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别怕。
  唐玉缘迷迷瞪瞪地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猛地睁开眼，看到不远处的少年还在镇定打坐，身上浮现一层淡淡的光晕，显然是他给自己加的防护罩。
  还是很机警的，不错不错。
  唐玉缘来回翻了几个身，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先前是因为有点累，所以闭眼就着，这会儿可能补足了一些精神，反而开始挑肥拣瘦起来。
  稻草虽然暄软，但到底比不上床，比不上惑妄宫寝宫的大软床，更比不上魔尊软弹的胸肌，一直以来都睡得那么舒服，现在换了艰苦的环境，就不能适应了。
  骄奢淫逸的生活也害兔啊！
  唐玉缘觉得腰酸背疼，干脆一骨碌坐了起来，闲来无事，权当给阿霜护法了。
  就是这个时候，他觉察到外边传来一股淡淡的魔气。
  有坏人？
  唐玉缘立刻警惕起来。
  虽然自己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强大，但他还是在这小破庙里布了一道防御结界，一来防止大殿坍塌，二来保护在此入定的阿霜。
  接着他便施了个隐身咒，悄悄地溜了出去。
  让本兔看看谁在作祟！
  正月初一的夜晚，月亮只有极细的一片月牙，昏暗得几乎没有光，荒野里四处没有人家，夜色晦暗不明，沉沉雾气也被染成了浓重的蓝，为这夜晚徒增一抹诡异之色。
  唐玉缘尽可能地收敛气息，循着越发明显的魔气找去，然而附近未见明显的人影，他将灵力注入双目，取出翅膀装在后背，悄然飞上了高空。
  俯瞰的话视野会好些。
  他在破庙上空打了几个来回，好在灵力视物不太受距离限制，终于被他发现了端倪——在不远处的一个林子里，有有一道黑影正贴着地面缓缓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