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作者:栖黛      更新:2025-09-12 09:35      字数:3922
  
  男人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颈项,随着薄唇张阖,有温热的气息喷吐,扫开她垂在耳廓的碎发。
  “乔雾,我将它送给你,是希望你高兴,而不是想要看到你哭。”
  乔雾转过身,像出巢的小兽,软软地钻进他的怀里,她将脸埋在他的衬衣里,用力地拥抱他,用带着哭腔的鼻音告诉他。
  “先生,我打算回家了。”
  她明显感觉到身前的男人有一瞬的僵硬,在足足半分钟的沉默后,她终于听见他的声音。
  男人的犹疑的嗓音里,像是有挫败的不解。
  “乔雾,我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确切来说,我希望你可以明白,我想要跟你一起在莫斯科过春节,而不是提前将你送回去。”
  百转千回的情绪在胸腔中来来回回地激荡,忽然又撞得她鼻子酸。
  她深吸一口气,从他的怀里抬起脸,即便寝灯昏暗,她也能看见那双宝石般翠绿的瞳孔里,有无措的温柔。
  她强迫自己从这双温柔眼中抽离,字句坚定地告诉他,向他表明自己的立场。
  “先生,我非常感激您将它送给我,但我现在必须告诉您的是,我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七年前,我的母亲因为车祸而早逝,而我也在那场事故中受了不小的伤。”
  在很长一段时间,她在医院里,连人都认不清,也根本记不住他们的脸,所有人问她在南法的公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只是想到妈妈就会难过,一个人通宵达旦地躲在被子里哭。
  “然而,那场事故并不是一次意外,是我生理意义上的父亲蓄意为之——我是那场车祸唯一的目击证人。”
  所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阮士铭带她回国的时候,会对她那么好,却又总在不经意间,对着她百般试探。
  而她却误以为这种关心就是她久违已久的亲情,在失去乔芝瑜的巨大悲痛里,她除了眼前这个生父以外,她找不到其他可以依靠的人,也正因为此,才被理所当然地欺骗。
  乔雾缓缓地叹出一口长气,将鼻腔里那些汹涌的、几乎无法在控制住的,巨大的酸涩和懊悔,逐一、勇敢和坚定地咽回到肚子里。
  “所以我必须回去。”
  “至少,我应该替我的母亲,要一个公道。”
  理性来说,苏致钦知道,这是一个他不能拒绝的理由,但他仍然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做挽留。
  “乔雾,你想要做的事情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如果你愿意留在这里,我——”
  “先生,我非常感激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情。”
  这是她第一次打断他的话。
  “但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少女的目光温柔和坚定,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眼睛的时候,会让苏致钦本能地想到圣彼得堡游轮的甲板,捷里别尔卡的极光下,她从来都是一个勇敢的人,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苏致钦想,既然她这样坚持,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中间他想见她的时候,她或许也可以再专程回来,如果,她也想他的话。
  只是这个假设在他的脑海来刚刚成型,便转瞬就烟消云散。
  乔雾或许不会想他,毕竟她从来都不会主动发消息给他。
  他垂下眼睫,鸦羽似的睫毛敛住他翠绿色的瞳孔里的情绪。
  苏致钦抿了抿唇,决定在自己的提议上再努力一下。
  他重新抬眼眼帘,考虑是否要以退为进,却在对上乔雾眼睛的那一瞬间,看见她嘴唇轻动。
  “……大哥哥。”
  乍然出口的称呼,让他几乎有一瞬的恍惚,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对上她坦然目光的时候,苏致钦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哑然。
  “……”
  不是没有预想过有这样一天。
  当然,如果乔雾永远想不起他到底是谁,他或许能够更从容而肆意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是如果真的想起来呢?
  乔雾会如何看待他?
  粗鄙肮脏、蓄谋已久?
  在她求助无门的时候,他明明随便的举手之劳就可以拉她出泥沼,但他没有。
  他甚至隔岸观她,并让她的困境为他所用。
  他像一个精心计算着猎物的猎人,好笑地看着狙击镜里,小心翼翼地从洞穴里探出头,又沾沾自喜叼到了肉的小狐狸。
  她放松了对环境的警惕,她被困在一个无形的壁障里,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在他的陷阱里。
  他并不急于解决她的难题,相反,他更急于满足的,是自己的谷欠望。
  他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她,达成多年前未尽的心愿。
  他圈养她,向她暗示。
  他污染她,又向她臣服。
  而乔雾,到底又会如何看待他。
  苏致钦的下巴就抵在她的额角,而环在她腰上的手甚至忐忑到不敢动,即使两个小时前议院里碰到最棘手的问题,他也都能游刃有余,但他现在,压根不敢动。
  他只是忽然想到那天,在南法洋房里的乔芝瑜。
  她看他的眼神充满戒备和警惕。
  即使在他答应,会耐心等到乔雾长大的时候,这位母亲松气也不过半秒,她看他的表情,仍旧在看一个肮脏的窃贼,一个不知所谓的变//态。
  苏致钦感谢在当初布置这间房间的时候的自己,他将自己那些隐秘而阴暗的心思都藏在昏暗而朦胧的灯光里,可以不见天日在暗处疯狂滋长。
  乔雾仍旧伏在他怀里小声啜泣。
  男人的喉结来回滚了好几遍。
  “乔雾,唔,怎,怎么说呢。”
  乔雾以为是自己哭得头晕,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听错了,居然第一次听见他结巴。
  明明对任何事情都从容不迫的面对的人,此时此刻,绅士地扶在她后腰上的手,却明显很僵硬。
  “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让你停下来。”
  苏致钦似乎并不善阐哄人,他似乎对她的眼泪从来都束手无策。
  无论是那天在公寓里,她因为胃疼而流的眼泪,亦或者是在圣彼得堡的邮轮上,她跟阮笠咬紧了价格竞拍,最后却遗憾败北时,他都没有在语言上好好哄过她。
  他也许,大概,是真的不太会哄人。
  乔雾将脸在他的衬衣里埋了又埋,终于平复好了心跳和情绪,嗡声嗡响地告诉他,其实她并不太需要人哄。
  “小孩子才需要人哄。”
  “……”
  眼角的泪水洇进他的白衬衣里,乔雾却靠在他的怀里失神。
  她像是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最后在唇齿间百转千回也没有宣之于口的,却任就是一个撒娇般的称呼——
  “哥哥。”
  “大哥哥。”
  大哥哥,如果你那天守约准时出现的话,可能阮停云14岁之后所有经历的噩梦,都真的只会是一场梦。
  但是陈年旧事没必要去做这种无意义的假设。
  七年前短暂相遇的那段时间,在她的记忆里,的确是无足轻重的一段回忆,他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微不足道,擦肩而过就可以被遗忘的路人。
  那么苏致钦,到底是以各种想法和目的接近她?
  初见时的种种细节,以及她当初跟孙少飞的母亲在玫瑰花房里对峙时,他意味深长透过来的目光,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但乔雾不想深究了。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
  如果七年前,他们阴差阳错,没有好好告别,那至少七年后,她可以不让遗憾继续。
  苏致钦感觉到怀里的人的呼吸开始平复,他预感到对他的审判可能要开始了,他开始计算乔雾可能开口会问的问题,他在思考是否需要先发制人,直到落在他喉结上的吻,彻底打乱了他的思绪。
  乔雾很少在这种方面主动,所以当少女柔软的唇细细密密地贴上来的时候,苏致钦能听见自己跃如擂鼓的心跳声,在坚持挣扎了半分钟后,他最终还是选择认命地闭上眼睛。
  如果这就是乔雾审问他的方式,那不管她问什么,他都愿意据实相告。
  但是,苏致钦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坦诚,或许根本不可能让她改变主意。
  怀里的少女已经是个意志果决的成年人了,如她所言,她已并不再是当年那个孩童。
  一心想要回家的乔雾,或许并不爱他。
  而他也不可能对乔雾做那些,做克劳德对苏莺做的那些事情。
  她是他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最后的玫瑰。
  他愿意娇养她,不愿意摧毁她。
  他可以引诱她,不愿意践踏她。
  玫瑰可以以任何一种形式自然地枯萎,但她不可以被自己亲手折断。
  直到柔软的手轻轻搭上他的皮带扣,他被推入云海之中。
  后背陷入松软的床铺里,身下的丝缎和胸前的手,缚在眼上的发带,是甜甜的橙子香。